李猛坐在瓜田边,今天是八月十五。
说是瓜田,不过就是他家屋边上的菜地,种了些日常吃的蔬菜,应季的时候中几株瓜苗,就算是他一年里吃到甜味儿最多的时候。
每次家里晚间有客人的时候,周慧芬都会叫他在瓜田里坐着。
头顶的月亮很满,满的边上都溢出来了一圈,他看着弯弯转转,曲折不堪的黄泥路,脑袋空空,蚊子在他身上总也吃不饱似的,痒痒挠挠,一只接一只。
他不停地用力挥舞着小手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有些像他趴在大大的西瓜上,看熟度的动静。
‘啪’
李猛摊开手掌,手心上,一只扁扁的,带着好大一块血迹的蚊子。
“这是蚊子的爹爹么?”
他这么想着,再次抬头噘嘴看向那条少有人踏足的黄泥路,他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吱嘎’
破烂的土屋大门从里面被推开,一个瘦瘦的像条咸带鱼似的男人一脸餍足的迈着外八字走出来,男人扭头看到他,挠着敞开领口露出一大片排骨的胸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旋即怪异一笑,甩着头走了。
李猛不闪不避,他的身影消失在黄土路的尽头,小小的身影像一只虾姑般弹起来,两只手伸到屁股上来回拍打,脚步轻松的,带着丝高兴跑进门,仔细的回身关上摇摇欲坠的会叫唤的木门:“娘!可以回家了吗?”
“嗳。”周慧芬今日精神不错,点上油灯走了几步,依在门框上,她手里拿着一块有几个破洞的黄麻布帕子快速的擦拭着双手,语调依旧轻柔缓慢:“蚊子咬你没有?”
“咬了,咬了!”李猛高高举起胳膊伸到她眼下,细小可怜的比刚才那男人更像咸带鱼。
周慧芬将帕子丢在桌上,伸手在他胳膊上不停的来回摩挲,孩子的肌肤纵使如此,依旧柔软细嫩,上头一个个鼓起的可怕的蚊子包,摸起来就像玉米似的,她的喉头紧的好像被人攥着脖子,压了压鼻尖酸涩:“明个儿再去买些稻米回来吧,再买个鸡蛋吃。”
光听,李猛的舌下便沁出汁液,一张嘴,口水便滴落在地,渗进土里:“娘,真的吃鸡蛋么?”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一共吃过四个鸡蛋,每年生辰之时,娘都会给他煮一个。
今年他的生辰还未到哩。
这夜,李猛依偎在周慧芬怀里,做了一个极美极美的梦,他梦到他爹回来了,村里那些讨厌的妇人不敢再欺负他娘,村里的孩子也都来找他玩,日日都能吃上鸡蛋。
这个梦令他弯着嘴角,笑了一整晚,就是可惜,他没见过爹爹,就连梦里都瞧不清他的样子。
但他确定,他爹爹比村里任何一个男人,都长得高,长得壮。
鸡蛋在李家不是可以随便对待的食材,周慧芬会亲自料理,先将鸡蛋打在碗里,加一点点盐巴,再加上满满一碗的水,用筷子急速搅打出一层绵密的泡沫,放到锅里蒸煮。
这样做出来的鸡蛋,又嫩,量又大。
蛋壳也不能丢,用小石臼一点点,慢慢的磨,磨成细细的粉,煮红薯粥的时候放些进去,乡下人,都说这样吃对身体好。
一早便买了稻米和鸡蛋,又如同勤劳的蚂蚁般提着水桶出去赶海的李猛今日格外有干劲,早早就捡满了一桶海货,吭叽吭叽的往家里赶。
早上是不吃饭的,他太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