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刀石飞阳名声显然不响,众人皆没有反应。
手执卦旗的老头呵着笑,下颚处长着一颗拇指大的黑痣,身上穿着一件用碎布缝起来的百家衣服,回道:“邹氏族长赏钱百金,麾下贵爵赏银钱十金,军兵头颅视修为赏钱,何人不心动?富贵在刀不在命,做上一场,逍遥半生。”
“我劝尔等还是尽早离开吧,此钱有命拿没命花,勿要误了自身。”书生放下手中书本,语气悲天悯人。
“你是何等人士?莫非是邹氏说客?我从越国爬山涉水而来,岂是你三言二语就可打发。”石飞阳再度将宽刀拍在桌上,怒目而视。
“非也。我乃鲁国应天书院一介贫寒书生颜不悔,邹氏乃吴国侯爵,庙堂军将,独占一城,可养兵三千甲士,尔等江湖人士,如何与军甲卫士抗衡?”书生颜不悔年纪尚浅,看上去不过方及冠不久,面容仍有几分稚嫩,语调忍不住拔高一截。
听到应天书院,石飞阳咽了咽口水,捉起一壶茶水猛灌几口,小声问道:“竟是儒家书生,失敬失敬,既然广陵邹氏乃龙潭虎穴,你又是为何而来?”
“只是传闻邹氏贤君算无遗策,愚弄后世之人三百余载,不过想见识一番罢了。”颜不悔笑着摇摇头。
“这什么邹氏贤君又是何等人士?千军修为还是万敌修为?”石飞阳不解道。
颜不悔摇摇头,叹道:“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邹氏传承自巫神蚩尤,立族千年有余,在吴国广陵亦已扎根三百余载,邹氏贤君乃是为广陵邹氏扬名立威之人。从广陵邹府至苍山邹氏宗庙这段路被称为黄泉血路,只要踏入其中必定命丧黄泉,三百余载,无人幸免。”
“俺刚刚在路上走了一遭,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你勿要唬我!邹氏贤君是何等修为?巫神蚩尤俺听说过,只是都翘辫子千余载了,若是不死,俺定会拔刀砍上一场,看看是否真如传闻般吃铁水喝铜浆,刀枪不入。”石飞阳眉头紧皱,丝毫听不懂书生所言。
颜不悔呆愣片刻,不曾想竟遇到个愣子,将书籍甩在桌上,站起身说道:“汝等江湖人士难道只知修为?仕甲者一人匹敌十甲,百战者以一可战百骑,千军者一人堪比千军而行,万敌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纵观神州大地,百国千年,万敌修为最多双十之数,千军当今也不过百余人等,大多武者都蹉跎在仕甲百战修为。三千甲士身披重甲,浑然一体,成军立阵,岂是一人之能可破?尔等有几个脑袋可被砍?属真愚笨。”
“小书生,我知你意思,出言劝阻是怕吾等送命,乃恻隐之言,心善之举。但正如你所说,千军万敌之境寥寥无几,既然修为相仿,皆是一个脑袋两条腿,又有何怕?所谓黄泉死路,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隔壁桌一名游侠壮汉满脸胡渣,手执酒壶,睡眼惺忪地说道。
一名执扇文士也随之发言,相貌堂堂,身穿华服,身后站着一名面色通红的老者:“公国养甲八千,侯爵养甲三千,如今广陵城门大开,邹氏养兵三千甲,岂敢说动便动?难道就不怕城中大乱,被趁虚而入,砍一个宗族人头落地?
再不济,广陵邹氏幕后藏兵,但广陵城不过三十万人,能养兵多少?五千甲怕是已难以负担,除去守城甲士,能动用兵马有多少?更不提如今邹氏正值权力交替之际,麾下势力各怀心思,是否愿意出力亦是不知,邹氏正值空虚匮乏之际,有何可怕?
我已派人在城中打探消息,来人不过百甲两车,光是客栈就有将近百人,城中更有数百人潜伏,不提庙堂大族幕后布局,此行怕是不止三千人等,哪怕邹氏精锐全出又何妨?”
“正是如此。哪怕邹氏背地养兵再多三千甲,又何妨?洒家就是看不惯此等坐在庙堂的食肉者,只愿吃其肉啖其血,此生无憾!管他贤君还是巫神,杀就完事!”一名秃驴手捧一条牛腿,吃得满嘴流油,胸前挂着一圈头骨项链。
颜不悔面色通红,一时被怼得哑言,强言道:“汝等不怕死,那便无妨,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若是广陵邹氏只是纸老虎,吴国屈氏岂会任由其发展壮大,当真是天下已无能人?”
“嘻嘻嘻!我劝尔等还是小心为上。此客栈乃邹氏宗庙必经之路,汝等吃喝不忌,若是下毒,皆得全死。我倒是信黄泉血路,下毒乃是最佳之策。”客栈外一名瘦骨嶙峋的汉子笑道,其嘴唇漆黑,眼圈深重,一副随时翘辫子的模样,怀中捧着一只公鸡,不时从兜中掏出一把蜈蚣喂给公鸡。
执扇文士站起身,走向客栈外,笑道:“竟是毒医廖丰,久闻其名,今日终尝一见!”
“见过卫国卫敬尚公子!嘻嘻嘻!昔日在卫国匆匆而过,未曾谋面,今日却是相逢,亦是缘分。”毒医廖丰附身弯腰行大礼。
众人听后,纷纷抛下手中酒水茶水,一时怒气冲冲,客栈响起各种陶瓷破碎的声音,只有寥寥数人无动于衷,仍喝得欢快。
“毒医廖丰,你这个医家叛徒,歹毒恶人,在鲁国毒害百户人口逃之夭夭,既然敢在此露面,我今日便将你绳之于法。”颜不悔怒而起身,手执书籍,朝着廖丰走去。
“小书生,莫要自误。嘻嘻嘻!我也只是善意提醒,今日相逢,吾等有大事所谋,至于报仇行侠之事,不如事后再谈?”廖丰将手伸进怀中,脸上露出一个邪笑。
“小颜先生,给卫某一个面子,若有恩怨,不如过了今日再算?若是吾等起冲突,岂不是正如了邹氏之策?”卫敬尚挡在两人中间,出言劝解。
却见客栈妇人忽然出现在廖丰面前,一壶茶水倒在他的头颅上,又是举起一壶酒猛泼在身上,叉腰怒吼:“来,试试哪里有毒?我不管你是什么狗屁神医毒医,若要来此砸场子,我一刀宰了你。今日难得高兴,本想着多赚几文碎银,尔等竟敢来胡言乱语。”
话未说完,妇人转身指着客栈众人说道:“打碎碗碟者,将钱银留下,否则今日别想走出客栈门檐。”
驼背汉子在客栈外摆上一张凳子,手执一把瓜子,露出一口黄牙,笑呵呵地看着众人。
廖丰沾了沾水迹,往口中舔了舔,抹掉脸上酒水,舔着脸回道:“咳咳!无毒。是我胡言乱语了!”
卫敬尚扫了一眼二人,笑道:“竟是鼎鼎大名的驼蜂眷侣,见过驼麻子,见过蜂娘子,不曾想竟是隐居在此地。今日赔偿一应算在我身上。”
红脸老者应声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搁在桌上。
蜂娘子手捧金锭,抛了个眉眼,谄媚笑道:“不愧是卫国公子,出手就是大方豪迈。”
此时,一匹驽马疾驰而来,跑到卫敬尚身前,跪下回道:“公子,邹氏马车尚有一里路即达,目前尚未见有动静。”
话音刚落没多久,只见远处两辆马车出现在众人眼前,车旁跟着一队甲卫,客栈众人纷纷握起手中武器。
只是驼麻子仍挡在门前,一副憨厚笑脸:“卫公子可出去,其余人等,我家娘子要收赔偿。”
“感谢招待!”卫敬尚拱手而出,牵起马朝着大路奔去,廖丰牵起一匹瘦马紧跟其后。
“汝等果真是邹氏走狗,我今日就砍下你头颅。”一名游侠手执长刀,愤而起身,朝着驼麻子就要砍过去。
“看来我夫妇久不在江湖,竟是人人皆可欺。打坏东西,还想要逃,普天之下岂有此理?”蜂娘子手中多了三根银针,用力一甩,游侠毫无防备,三根银针刺在汉子的头颅脖子背部上,壮汉身体颤抖片刻,而后直直倒地,口吐白沫。
众人见后,皆停在原地,卦师执手一算,喊道:“今日乃大凶之昭,不宜动粗。”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枚碎银搁在桌上,跑出客栈。
“好茶水,今日甚欢。”石飞阳抛下银子,挺了挺胸膛,故作洒脱地走出客栈。
其余人等见状,只好乖乖掏钱,不多时,客栈空空如也,只有颜不悔仍留在客栈,他蹲在酒肉秃驴身上,查看一番,叹息道:“汝夫妻是邹氏麾下?”
“小书生,不该问的事,莫要多嘴,容易死人。”蜂娘子将银两通通收起,拱成一团,笑颜欢快,眼睛闪烁着精光。
“别人不知道汝等底气,我却是知道。驼蜂眷侣,毒医廖丰,尔等本是一伙,皆是用毒高手。酒水必定下药,而客栈有不少人不曾动筷,尔等做了一场戏,泼洒酒水时,应该也是下毒,再借故拖延时间,等待毒药发作。”颜不悔寻了一个地方坐下,嘴中念念叨叨:“岂会有无解算计?不过是在各处布置关卡,提前布置好手段罢了。不对不对,此等手段如此显浅,门阀氏族岂会察觉不到?”
“小书生,吾等是邹氏麾下如何?不是又如何?江湖儿女不过是拿钱办事罢了。你再待下去,可就真得死了。”蜂娘子捧着银子笑呵呵。
“我就一介文弱书生,手无寸铁,你要杀要剐,请随意。”颜不悔静坐在旁,仍在思索。
“你爱待便待吧,有毒无毒,你自可察觉到。”蜂娘子不再理会颜不悔,坐到驼麻子身侧,捉起一把瓜子,看向远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