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意从来不是多话的人。燕辞寒虽不喜沉默,但他能感觉得到身旁的女子似乎心中有几分哀伤,虽然她一直都是这样面无表情。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她。
任何人都有难过和沉默的权利。
他唯一希望的是她能尽快从这样难过的情绪中走出来。
但他心里很清楚,这种时候,任何人的安慰都是无济于事的。也许对宁知意来说,这样默默的自我调节反而是对她更好的安慰。
师父走的时候,他也消沉了好久。毕竟他从一个天天跟着师父的少年变成了孤身一人。想找个人说话时恍然发觉,原来师父已经不在了。十五岁的少年捂住脸庞哭得撕心裂肺,却也在这个夜晚接受了他终究还是成了一个孤儿的事实。
两年过去,燕辞寒长高了一些,脸上的稚气也退了几分,已经隐隐有了成年人的轮廓了。孤身一人走了两年江湖,四处与人切磋武艺。在一个地方他并不会停留很久,就像是一个过客。
唯一停留半年的地方是长陵。却没想到在那里受了一身重伤不得不仓皇逃窜,以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燕辞寒看向宁知意:“你休息一下吧,今晚我来守夜。”
宁知意摇了摇头:“不用了,你身体还未痊愈,你去休息吧。”
二人似乎都对守夜一事颇为执着,僵持到最后,二人都静静坐着,谁也没去休息。
“江湖有意思吗?”
宁知意突然开口,打破了持续已久的寂静局面。她有些想知道,二哥向往的江湖,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
燕辞寒思索了一下,却发觉自己根本给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与我最初设想的不同,却也算有些意思。”他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快意恩仇,行侠仗义,执剑走江湖不过是说书人臆想中的江湖罢了。背叛,暗算,欺骗,江湖中的丑恶也并不少。”
燕辞寒七岁起就随同师父一起四处奔波。师父向来漫无目的四处流浪,年幼的他也便跟着一起到处流浪。
他们走遍了五湖四海,见过无数山川,经过无数河流,也遇到了许多形形色色的江湖人。
豪气万丈者,卑鄙无耻者,道貌岸然者,一身正气者……吃过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累,甚至差点儿死在这里。但他还是喜欢江湖。
“我曾与师父在北境时,遇到过一个年逾花甲的北境剑术高手。那时候的他头发花白,牙齿稀疏,一人在小镇上开一家小酒馆谋生。”
“他的酒馆价格低廉,味道也十分独特,所以尽管地方偏僻,生意却也还不错。每日见人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慈眉善目。任何人见了他,都很难将眼前这位和善老人同几十年前震惊四座的北境第一剑术高手联系起来。”
“老人话不算少,任何来打酒的客人,他都要与人絮絮叨叨说上半天,遇上耐性好的,便会停留下来同他说上几句,遇上耐性不好的,打完酒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只剩他与那半截未说完的话。”
“他没有成婚,酒铺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雇人同他一起经营。所以每逢天气不好的时候,酒铺里生意冷清,他便一天也碰不到人与他说一句话,孤零零一人坐着,看着仿佛十分落寞。”
“起初,我也以为这便是一位孤寡老人,一人独住觉得寂寞。可没过几日,酒铺就关门了。”
燕辞寒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大约那位老者带给他的影响极大。他面上也带了几分怀念之色。
“十日之后,这位老人同极乐楼楼主同归于尽的消息传来,一时之间震惊了整个北境!毕竟,极乐楼是北境最大的江湖门派,极乐楼楼主更是天下排名前十的高手。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打斗场面众说纷纭,只道激烈异常,却最终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唯有老者生前遗言流传甚广。”
“三月前我答应过一位姑娘,若她三月后未归,我便要来此处带她离开。”
“那姑娘是你何人?”
“一面之缘,她来我的酒铺里买酒。”
“那你何故如此拼命?”
“我谢归望平生一生只允过两个诺言。一个是输剑给无双剑主危天机便从此不再踏足中原,我做到了!另一个便是这位姑娘。既答应了,今日以命相搏,便是绝命于此,也绝不会食言!”
“后来,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我们才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燕辞寒微微叹息:“那位姑娘最终没能留下自己的名字,只知道她姓聂。聂姑娘被极乐楼害得家破人亡,她便前去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