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长琴

岸边琴声悠扬。

那琴声，宛若星河倾泻，在无垠的夜空中绘出一幅流动的画卷。

这旋律，非凡尘之物，穿过冰冷的深渊，把我唤醒。

恍惚间，鹿蜀的歌声，蠪姪的歌声一起涌上心头。

我从渊底腾起，向着那琴声而去。

离得越近，那琴声愈发清越，声声扣人心弦。

我听得入了迷。前尘往事一一浮现。

可是，龙是没有眼泪的。

暗无天日的水底生活，我已经由一条黄龙，变成了一条黑龙。

弹琴的是一位少年。

他专注于自己的琴声，并不在意我溅起的水花。

他每天在这里弹，而我，每天都来听。

终于，我跃出了水面。

他看着我，并不惊慌。反倒是先开口问我。

“我看你每日都来听琴，听到了什么？”他手并不停，汩汩琴音，源源不断的涌出。

“听星月，听岁月，听人寰”。若干年来，我第一次开口，那声音，带着渊底的厚重，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住了手，微微一笑。“你是懂琴的”。他接着弹，抑扬顿挫。

“为什么不怕我？”我问他。

“为什么要怕？”他头也不抬。“就因为你长得跟我不一样？没必要”。

“你叫什么名字？”

“长琴。你呢？”他看向我。

“我？你就叫我应龙吧”。

长琴的琴声激越起来，水银泻地，让我想起天空，想起飞翔。

“来吧，到我背上来”我对长琴说。

“好”他不推辞，骑到了我的背上，继续弹琴。

和着那旋律，我把自己化成了音乐的一部分。上天入地，乘奔御风，遨游山川之间，若干年前，我身体内死去的部分在复活。

我离开了羽渊，来到南方。这里的水也深，不过没有那么苦寒。

黄帝与蚩尤大战，蚩尤派黑龙出战，数次打败黄帝。

黄帝处于弱势，就请天女“魃”帮忙，一举歼灭蚩尤部落。

我本来与世无争，可这笔帐，却算到了我的头上。

就因为我长得黑，就被当成了作乱黑龙的同类。

天帝派人来追杀我，蛰伏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城门失火，给自己带来了无妄之灾。

阵容很强大，有祝融、共工，还有长琴。

斩杀我之后，祝融收了息壤，回天庭复命。

洪水退了。

这场洪水本因我而起，现在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至于我的儿子大禹，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天帝赦免了祝融的罪过，放回了他的儿子。

我不想与他们几个缠斗，迅速朝着不周山逃去，可还是被追上了。

祝融没有认出我，在他的印象里，我应该还是一条黄龙，蛰伏在羽渊，永远不见天日。

认出我的一刹那，长琴犹豫了。

三人形成的阵势，出现了一个缺口。

我迅速从这缺口逃离，祝融共工却紧追不舍，接连出招。

我不想再惹事端，也不想被他们打死，干脆撞向了不周山。

在接触山体的瞬间，我把兑冰掌的力量集于一点，使出了全力。

天崩地裂，不周山倒塌了。

趁着漫天尘土，我迅速离开，向着北方逃去。

直到遇见一条河，决定在这里安顿下来。

后来，这条河被叫做黑龙江。

天帝派来的三个人，都被追责了。

共工气不过，干脆又给不周山来了一下子，导致“天柱折，地维绝”，女娲费了好大劲才补上。

长琴被贬为凡人，永去仙籍，落凡后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

祝融被贬到御厨，当了三年火头军。他任职的三年，为天帝省了不少柴火。

15复仇

“你我并无仇恨。当年你盗取息壤，我是奉命杀你。此次前来，是为自己的儿子讨一个公道！”

终南山，祝融开口说到。

“你儿子是谁？”我满腹狐疑。

“长琴”。

当年被当作人质的是他，在羽渊弹琴的是他，我带着遨游土地的是他，追杀我的是他，被问责的也是他。

“永去仙籍也就罢了，关键是永为孤独之命，你能明白吗？”

现代人骂人，会咒别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对于长琴来说，生生世世都是光棍。

天帝太狠了。

“私自下凡，就为了替你儿子讨一个公道？”我问祝融。

“我不是私自下凡，美国加州森林大火，天帝派我下来看看”祝融一本正经。

“天上都统一了？美国也归天帝管了？”蠪姪好奇的问。

“现在资讯发达了，上面也一样，上帝河天帝也常在一起喝茶，打视频电话”祝融说的云淡风轻。

“那，你这属于擅自改变行程啊”我晃了晃酒瓶，又给他倒了一杯。

“按照人间的纪年，1934年后，天庭就失去了你的消息。天帝早就把你忘了，我却是时常想起来啊”。这一杯，他没喝完。

“就为了替儿子报仇？”蠪姪问。

“找个由头罢了。生死轮转，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看不透的，都是体验罢了”。

电话响了，音乐是“最炫民族风”。

祝融接了起来。“喂，对，我是，是的，我是祝英台的二十八代孙，这个影视项目可以做，我可以拉一些投资，好的，再联系”。

我跟蠪姪有些凌乱。

祝融笑一笑，“总得有个身份吧，在人间行走，谁不看皮囊”。

看来，他确实活通透了。

“就是这终南山上，又有多少人真正是来修行的呢？”。

他的话，无法反驳。

“刚进门时，你出手可是杀招啊！”蠪姪盯着祝融，语气明显不快。

“鲧兄碰塌不周山时，领教过他的神通。在这里，我伤不了你们的”蠪姪笑笑，不再纠缠。

“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1934年后，天庭就再也搜不到你了？”祝融还是想知道答案。

蠪姪看向我，这也是她的疑惑。

问道百丈怀海后，她修行有了大的进展，可以凭借我的气息搜索到我的存在。

可那信号，在1934年后断了。

“你们在人间，应该看过新闻”。我说。

1934年8月14日《盛京时报》，有一篇《蛟类涸毙》的文章，说的就是我。

两人不可置信。

“你早就修成了不死之身啊，怎么会涸毙呢？”

“那副躯壳里，有天庭的信息，生死轮转，信息不会消失”。这一点，他俩都懂。

“为了断掉这个wifi，我选择放弃修了几千年的这个壳，用一个崭新的灵魂，提升到新的维度”。话音未落，蠪姪先着急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有可能会导致魂飞魄散，这世界就真的再也没有你了！”

“我知道，可总得试一下。况且……我现在不是站在你们面前吗”。

蠪姪红了眼。“放弃躯壳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吗？”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