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上,老夫子愣了愣,淡笑出声:
“但行其事,莫问前程。
小师叔所学驳杂,这良言楼中藏书,恐怕早已通篇记下。”
林进既未点头,也未摇头,只是噤声敛容,不再言语。
走出几步之后,忽然想起一事:
“家师有言,要在下代师收徒......”
“唉,小师叔,这件事就莫要与我说了。”老夫子幽幽叹气,“也不知是哪個后生出门踩狗屎,马上就要辈分大过老头子,实在憋屈。”
话音未落,一個撑伞人影蓦然出现,就在湖畔驻足,不再复行。
一阵参差不齐的脚步声紧随其后,赶赴此处。
一男一女,联袂而至。
“没想到,真走出了那片树林。”王静萱眼角宛若秋波潋滟,笑意盈盈。
宋离颔首,继而望向撑伞人影,又沿着目光所及,瞧见了那個粗布麻衣的身影。
“林兄?”
“宋兄?”
两人皆在同一個刹那,发出惊呼。
林进又与王静萱对视一眼,同样惊呼出声:
“林先生?”
“王姑娘?”
经此一言,先前只以“儒家修士”模糊其词的王静萱,不言而喻,是一名逐鹿学宫的儒修。
只是宋离还有一事不明,王静萱既然能在逐鹿学宫求学,可为何她的小妹会继续待在南山书院?
稍作思忖,宋离忽然开口说道:“既然互相认识,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王静萱雪颔轻点,望向林进,问道:“不知先生,为何在此。”
“为了他。”林进抬起手臂,指向湖畔那個撑伞人影。
宋离向湖畔撇去一眼,问道:“林兄,也是为了追查良言楼诡案?”
林进笑而不语,径自转身走到湖畔,一個弯腰,舀起一抔水。
“宋兄,请看。”林进伸手,掌中之水晃而不漏,盛起一钵月色,素雅纯净。
王静萱望了一眼,有些纳闷:“林先生,这不过是一捧水中月,有何异样?”
与她不同,宋离面色肃然,郑重其事,并指往眼前一抹,顿时有灵气聚于眼眸。
眼前,豁然清明。
视线之中,有迷蒙水气,宛若千丝万缕的织线,自林进掌心月光迸出,与湖畔人影紧密相连。
“这是......”宋离眸光踟蹰,欲言又止。
林进轻轻吹气,手掌心的那汪碧水,遽然倾泻。
霎时,月色如镜碎,粒粒成珠,随风扬扬洒洒,却未坠地。
而是如有丝线串珠,颗颗滚动,井然有序没入湖畔人影之中。
直至此刻,王静萱才后知后觉,惊叹道:“这是游魂?!”
林进“嗯”了一声:“他还是個丢了魂魄灵智的游魂,在下日夜以浩然气缝缝补补,近日才得以令其凝聚身形。”
相较于与兵家更为接壤的宋离,王静萱真真切切知晓此等手段,犹如一人搬土造山,顿时大受震撼。
她美眸中光彩熠熠,仰慕之情油然而生:“林先生的浩然正气,愈发纯粹沛然,小女子钦佩不已。”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这点微末道行,上不了台面。”
难得有曼妙女子夸赞,林进却是赧颜摇头,连连摆手。
倒是宋离一针见血,问道:“林兄,你可知此人生前何许人也?”
闻言,林进幽幽叹息,仰头去看天上月,给了個不算回答、却胜似回答的言语:
“此人,谁也不是,却又人人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