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胜利在严维安处呆到四点才离开,来到长途汽车站从寄存行李处取出行李,又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坐上了去往东临的客车。
沿途欣赏着这个绿化的象花园一般的海滨城市,他再一次对严维安生出无限的羡慕。“要不是因为翟素芸,我他妈的肯定不会远走汕头,那我在马志和这最少也能当个车间主任,何至于现在混成这光景!哎,人他妈这一辈子,走错一步倒起霉真是喝凉水都能塞牙缝!”
五点左右正是下班高峰期,大巴象蜗牛一样缓缓移动。
顾胜利的目光落在公交站台上一群年轻人的身上,其中一张面孔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女孩踮起脚尖看着车来的方向眯起眼一笑,然后拉着另一个女孩跑向停靠到站的公交车。“咦,那不是白雪明吗?”
“要不要告诉严维安一声?”顾胜利很快摇摇头:“我为什么要帮那小子?说不定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有他闻东庆不可抹灭的‘功劳’呢!”
顾胜利到达宏业已是晚上八点多钟。
现在的宏业已是非比从前了,光是镶嵌在大理石中的“宏业包装有限公司”八个富丽堂皇的烫金大字就让人望而生畏,先前的那道大铁门被拆除后,换上了不锈钢自动伸缩门,矮小简陋的门卫室焕然一新,被干净整洁的保安室替代,先前用油毡搭建的车间亦不复存在,替代它们的是高大宽畅的钢结构厂房。
顾胜利不免有些感慨,春节前他来找郑启荣时宏业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这才短短几个,变化竟然会如此之大。
车间里更是一片繁忙的景象。盛世财当厂长的那半年多里,一心排外的他逼走很多线上老员工,而被他扶置起来的当地人不是今天请假就是明天有事,或者是做着做着就没了人影,当生产旺季来临时自然应付不了,郑老二只好高薪另骋了厂长。
他象往常那样就往里闯,被身着保安服的保安拦住。他只好来到厂门口的小店呼郑启荣,郑启荣没几秒就回了电话。他在等郑启荣出来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个他们踏进南方的第一个落脚点,心中满不是滋味。
“嗨,这不是廖大主任吗?”身后传来略带夸张的声音。
顾胜利回头一看,却是郑建明。“你小子还在这里呀!”
“我哪象你那样有门道啊,不在这里又能去哪?”
“现在的工资还行吧?”
“别的公司都涨,这里再不涨工资那人还不都跑光光了?”
“也是!”顾胜利点了点头,看见郑启荣从厂内走了出来,便迎了上去。
郑启荣让顾胜利在保安拿出的登记表上进行登记。
“怎么还登记?”
“现在凡不是公司员工进门都要登记!”
“小齐呢?”
“郑老二嫌他在这里有损公司形象,就安排他去看仓库了!”郑启荣解释道。
“哦!”
“你不是叫廖华山吗?”郑启荣看着他登记的名字很是惊讶。
“我本来就叫顾胜利,刚出来那年身份证丢了来不及补办,就顺便借了一哥们的!”顾胜利讪笑道。
“我就说嘛,那次去你家你老婆叫你胜利,我还以为是你小名呢?”
“上次你说曾兆民辞工后差一个副主任,那个职位现在有人了吗?”一进郑启荣的宿舍,顾胜利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副主任的位置倒是还空着,”郑启荣看着他:“你在那边不好吗?”
“哎,别提了,一言难尽!”
“当初郑老二那么留你,我也劝你盛世财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你不信,现在想回来怕是没那么容易!”郑启荣明白过来顾胜利来找他的真实用意后便数落道。
“我哪里晓得和顺达垃圾,却没想到汕头那个厂会更垃圾,人要是能看到明天那该有多好!”
“那你就没提前给郑老二打个电话,问一下他的意思?”
“上个礼拜我就打过了,他说话还挺客气,要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那明天你当面找他谈不就好了?”
“可我总感觉他言语间打的都是官腔,一说到具体的事就叉开了!”
“你也别想多了,他现在挺忙的,明天你看他怎么说!”两人正说着话,郑启荣腰间传出很响的铃声,掏出手机接通后便骂道:“催,催个吊毛啊!马上下来!”
“你买手机了!”顾胜利惊讶的问,刚才回电话那串数字是手机号码,他还以为郑启荣是借别人的:“什么牌子的?怕要三四千吧?”
“三千九百九十九,摩托罗拉的。”郑启荣把手机递给顾胜利:“你还别说,这玩意儿就是方便,就是他妈的入网费太贵,接打都收费,太不合理了!”
顾胜利把手机接在手中,看着那个和掌心大小差不多,顶部凸出天线的高科技通讯工具,它小巧轻便,体积几乎是大哥大的五分之一,不由的羡慕之至。
“你先看会碟片,我们把平压机的故障排除就可以下班了。”郑启荣接过顾胜利递还的手机。
郑启荣继续回去上班,顾胜利从纸盒中随便拿了一张碟片放上。
故事情节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暴力和色情。虽然顾胜利一直盯着画面,心思却不在那上面,至今他都弄不明白刘雅娟为什么会突然提出离婚,本来她对他的态度已经出现了缓和迹象的呀!
“莫非是因为那晚?”去年十月底,他回到东临再次劝说刘雅娟带着女儿随他赴汕头,她说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决定去还是不去。半夜时分,他要行夫妻之事,她不愿意,但最好他还是强行得到了满足。以前两人之间发生不愉快时,他也曾这样,第二天早晨起来后之前所有的矛盾都化解了。可是十天过后,他再次返回东临,房东却告诉他,刘雅娟在他离开的当开就带着女儿回了老家,还在留下的信中提出离婚。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肯定不是因为那晚的事,我在外面打拼,两个多月没有夫妻生活,我提那样的要求,做为妻子的她理应配合才对!如果不是,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对于翟素芸,至今他仍然心存愧疚。最初他占有翟素芸纯粹只是出于生理需求的一次冲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她是动了真感情的,要不是她危及到他的家庭,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当着妻子和女儿的面给她那一记耳光的。
郑启荣下班回来冲过澡,换上衣服:“走哇!”
“出去吃个夜宵没必要穿的那么齐整吧!”顾胜利看着西装革履的郑启荣,习惯性的看了看手腕上的西铁城手表,即将十一点了。
“吃完夜宵我们去为繁荣市场经济做点贡献!”郑启荣看着顾胜利笑了笑。
“算了吧,我不去那种地方!”顾胜利摇摇头。
“翟素芸离开有大半年了,你老婆又不在身边,偶尔一两次有利身心健康嘛,这次我请你!”
“不是钱的事,要去你去,我吃完饭就回来,我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你放心好了,不是专业的,前几天那老板给我打电话说从南珊来了几个白粉女,还有一个正在读大学,由于最近市里风声紧,就来我们这种小地方挣点粉资,我们应该急人所需嘛!再说还要采取防范措施的,你怕个啥?”郑启荣为自己的嫖娼行为找着堂而皇之的理由。
顾胜利知道白粉女就是染上毒瘾的女郎,他嘴上虽说不去,但在坐上郑启荣的摩托车后却又有了一种期待--毕竟妻子已经回去大半年了。
次日,顾胜利找到郑淼功说明来意。
“我们这种小庙哪容得下你这尊大佛,还是请你另觅高就吧!”郑淼功丢下那句话便去忙了。
顾胜利再次碰了一鼻子的灰,加上前天在马志和那的遭遇,此时此刻,他心里除了愤恨还能怎么办?他在东临逗留两天后,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回老家。他料定刘雅娟最终不会与他离婚,因为按她怀上身孕的日子算,上个月她已经临盆,她是不可能不顾及到两个孩子的。
顾胜利在市里下火车后,给女儿买了爱吃的小零食及她最喜欢的唐老鸭、黑猫警长、米老鼠卡通、玩具,婴儿奶粉,给父母和岳父岳母四位老人各买了一套衣服,又给老丈人买了一瓶西凤酒,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也只有在这时,他方才后悔那晚由于一时冲动,把钱夹子里一半的纸币拍在了那个穿白长裙化淡妆的白粉女面前。
出租车在家属区外停下,顾胜利下了车。
在他的印象中,脚下这条水泥路从记事起就这样,却因年久失修一年比一年残败。除了法国梧桐树在夏日的阳光下一派生机勃勃外,铁路,围墙,以及围墙里面的厂房和家属区都沉浸在没落的余晖中,充满了苍桑感。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钟,梧桐树下三两个小贩围在一起打扑克牌。
顾胜利拖着拉杆箱来到了家属院门口停下了脚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刘雅娟的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