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把这话看成是玩笑呢?”白鹭说,“自古以来,英雄为美人争风吃醋引起战事的实例不少,我很认真啊。那好,我就再认真的问你一遍——我很喜欢何先生这种...斯文又妩媚的类型,你愿不愿意割爱?此后,我老老实实地听命与你,我们第一师的将士也不必再为难。”
又是一片沉默。
顾还亭静默片刻,像是笑了一下。
他回过身来,先对何楚卿说:“先坐吧。”
白鹭轻蔑地打量着他们二人走近,顾还亭拖开椅子,将何楚卿安置下来。
而后,原本还事不关己似的白鹭只觉得自己的领子被猛地扯过去。
他还没对出现在咫尺的顾还亭的面容做出任何——哪怕神情上的回应,腹部就遭受了司令一拳猛击。
这一拳,顾还亭可没收着力。
白鹭霎时就弯腰下去,已经疼的站不直了,幸好他还余留一手扶着椅背,否则一定要狼狈地跌坐在地。
可惜,他庆幸早了。
顾还亭居高临下地仍薅着他的衣领,毫不留情又动作利落地给了白师长第二拳、第三拳。白鹭的脚直发软,就要往下滑,他为了维持最后的体面,一手紧紧抓着顾还亭的袖子。
即使这样,也快跪下了。
这时候,他瞥见在凳子上坐的安安稳稳的何楚卿,露出一点悲悯的笑,大发慈悲似的说:“元廊,手下留情。”
白鹭品出这表情的含义,才对何楚卿这人有了个更深的了解——也不是善茬,这一肚子主意,看面上倒是看不出分毫...
而后,方才还威风凛凛地大放厥词的白师长就趴了下去。
还是顾还亭有意掰开他的手,往后退开两步造成的结果。
随后,顾还亭精准地看向了围在四周的将士们其中的领袖。司令对着这一连的连长,也对着所有士兵凛不可威地发号施令:“还不走?是等着被军纪处罚还是等着看你们师长的笑话?”
连长凛住了。
接着,顾还亭又说:“第一师3团2营78连,你们今天已经够兴师动众了,还要我更记得你们一些?”
硬着头皮对上司令凛然的目光,连长连命令都忘了发,只记得利落地碰了鞋后跟,头一个动了起来,剩下的人就像和他有心灵感应,紧随其后。
78连怎么整装进来的,又怎么整装端枪出去了。
白鹭仍在羞愧和恼羞成怒的情绪之中漂泊,腹部的疼痛先叫他忙不迭地呻吟了一会。
顾还亭先转向何楚卿。一瞧他,司令就不自觉柔声起来:“噢,还在笑呢?这么多拿枪的,就一点也不怕?”
士兵们还在往外撤,闻此,有几个多瞥了他们几眼。
“有什么好怕的?”何楚卿挑着眉,“我猜你就要揍他。”
顾还亭问:“这也能猜出来?”
何楚卿揶揄道:“忍的脖颈上的青筋都瞧见了。”
二人说话的功夫,和着士兵们远去的脚步声,白鹭撑着慢慢站起来。
顾还亭不是没觉察,特意静候着他起身。
白鹭才站稳,先暴怒,挥拳就朝顾还亭扑了过去:“你他妈的——”
顾还亭格挡接下了他这一拳。虽然受了伤,白鹭到底是有功底的,接着又提起另一只手臂来。顾还亭没进攻,一直在后退着躲避,没在这交手里占明显的上风。
白鹭怒道:“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觉得我就此被你捏了三寸,不得不听你的了?我告诉你,就算我他妈的一辈子在你手下当个师长,你也别想使唤我分毫!有种把我驱逐出军!”
顾还亭一路退到梁柱旁,趁空档拽过白鹭的衣领,把他往柱上一摔:“那你呢?就这么想赢?不惜浪费生命,成日里饮酒取乐;众目睽睽之下,随意贬低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的人格?”
白鹭被他擎着,闻此愣了一下,显然也是心虚,别过了头去,旋即,怒目又看向顾还亭道:“你高尚,你他妈一向是高高在上的第一人,你知道什么?无非是投胎好!现在好了,没人能拦得住你说风凉话了!放个屁都有人奉为圭臬!”
“是。”顾还亭悉数应下,“我告诉你,今天不论你是怎么做,都不会动摇我分毫。往后,你照旧这么隔一阵子给我演一出,不论多少次,我都稳稳的在北宁驻军总司令的位置上等着你。你只管喝你的酒,尽情的骂,带着你这幅抑郁不得志的愁苦的脸,埋怨自己的出身去吧。”
顾还亭也恼了。他松开手,蹙着眉,并不是真的欣赏白鹭这番丑态。
白鹭脱了力,没再比划,反而颓然地滑坐在地。
半晌,才说:“...你实话同我说,我真跟你差很远?”
顾还亭说:“就当下而言,差的的确不小。”
白鹭为他这大言不惭冷笑了一下,到底把头垂的更低了些。
“要是真说赢,”顾还亭接着说,“在石景的时候,临毕业前的那场考试,是我第一次赢你。”
白鹭蓦然抬头:“你是不是记忆错乱了?你比我小一级,何来输赢一说?”
顾还亭却精确地说:“军校四年制,我来的时候,你恰好比我高一级,而且是每一年考试的综合第一。...是,我知道,从第二年开始我也是第一。正因如此,我对比了你我每一年毕业成绩的等级,除了最后一年,我是每门考核都高过你之外,前几年的四门考试里,总有三门不如你。”
白鹭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是了,他只知道顾还亭一来就吸引了不少目光,明明年纪比同级的要小一点,还时常得第一,连显赫的家世他都时常从同学、老师乃至家长嘴里听说。
白鹭苍白道:“现在说这些...”
“第二次赢,是在战场上。”顾还亭继续说,“我和许季川把你耍的团团转,那次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
何楚卿听着,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忽地想起了和顾还亭的初见。
当时年少,他还曾为此怀疑顾还亭叛变了豫军。
白鹭讥讽道:“你和许奕贞,你们两个尽玩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哦,原来你好男风是长此以往的事了,呵,不过,你的口味变的倒是有些厉害。”
白师长一向这么恶心顾还亭和许奕贞,顾司令仿若未闻。
“是啊,赢得不光彩。我当时之所以断定你不会怀疑投奔豫军的季川,就是因为知晓你一向盼着我众叛亲离。”顾还亭也有意恶心他,朝他笑了一下,“后来,听说你在北宁,除了傅家军的事棘手一些,倒也算风生水起,你我也无所谓谁输谁赢。不过,你现在这副上不得台面的窝囊样,我也不必担心再被你压一头了。白师长,应付你,我觉得有些过于轻松了,你说呢?”
听他一通说,白鹭纵然仍有不甘、愤恨,到底恢复了可以自洽的状态。
他危险地瞧着顾还亭,骂道:“狗东西。”
两位军官互相没再说话。
过了半晌,白鹭扶着柱子,重又直起身来,不尴不尬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他挨揍的地方还有些疼,不免“嘶”地吸着凉气。
做完这一通,白师长才缓缓地说:“替我向顾夫人、顾小姐致歉。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们在社交场上相处也算愉快,今日吓到她们了。”
而后,他看向一直避讳着目光,生怕白鹭为自己的狼狈而尴尬的何楚卿,说:“尤其对不住您,何先生。”
何楚卿看向他。
白鹭又说:“幸好有机会,我也就向您解释一下——我对何辰裕,是由衷的欣赏他的灵魂的,您不必担心我会置他于不义之地,毕竟,我是有家室的人。”
何楚卿没料到他会主动说这个,一时无言以对,只好点了点头。
“但是,”白鹭又恢复了一点心高气傲的模样,有点挑衅似的,“我先为接下来的话有唐突您的可能而道歉——我不敢肯定比你更爱他,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笑了,还颇为得意,“我比你更了解他。不论是从他的喜好还是品行,亦或者是他的所思所想。你扪心自问,身为亲兄长,到底懂他多少?”
这回,何楚卿是真哑口无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