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公孙眉接着说,“一盈也是北宁大学读书的。你们两个玩得好,闲来一起上课吃饭,也算有个伴。”
“也不必这么。”顾还亭很快说,“我看着焉裁早课很多,下午倒是没什么课程,作息和一盈大相径庭,不必非要凑到一起用餐。”
听了这话,顾一盈当即皱着眉头表达不满。
公孙眉则是不动声色地又看了顾还亭两眼,没出声。
顾司令把顾一盈的叽叽喳喳屏蔽在外,手下不停,剥了一只醉虾。
按照往日里吃饭的习惯,他从来没给自己剥过什么,向来是顺手放进何楚卿的碟子里。今天,他倒是先撂在顾一盈碗里一只,试图堵住她的嘴。
一抬眸,恰好和公孙眉落在司令身上的目光对上了。
九公主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顾家母子都心知肚明彼此肚子里那点小九九,顾还亭仍有意道:“您再忍忍馋,下一个就剥给您。”
“你要是去北宁大学接送焉裁的话——”公孙眉话说到一半,前厅传来点冗杂的脚步声,像是一下涌进来了许多客人似的。
饭厅内的四人,连同佣人,都一齐抬眼寻声看去。
顾府太大,虽然听到了乒乒乓乓像砸锅卖铁似的声音,却仍是等了好一会没有看见人影,只能听见这气势恢弘的脚步声越逼越近。
约莫过了半分钟,前面隐约听来一声管家的呼喊:“将军,这是干什么——”
接着,像被猛然扯了一下,这声音戛然而止了。
何楚卿不明所以,瞧着主位上的顾还亭又剥好一只虾放进公孙眉的碗碟里,而后气定神闲地开始用湿方巾擦手。
兴许是他太淡定,餐厅内原本想出去打探情况的佣人都踯躅在原地。
何楚卿本想去瞧一眼,没想到公孙眉先他一步。九公主才起身,还没站直,顾还亭就抬起右手往下略压了一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妈,饭还没吃完,还做什么去?”
公孙眉懵着又坐下,才问:“...是你吩咐的?”
话音才落,餐厅的门猛地被推开。一干士兵——约莫有几十个人,分成左右两路纵队,都抱着枪支,有素地把整个饭厅围了起来。
室内的仆从都惊惶地打量身后立的笔挺的士兵,不明所以,骚动微起。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公孙眉从顾还亭这儿得不到答案,第一反应竟是去看何楚卿。
何楚卿单手撑着桌沿,还保持着方才要起身的姿势,却早已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瞟了一圈周遭形成的包围圈。
在这种情况下,顾一盈竟然比顾还亭还要闲适一些,瞪着大眼睛四处瞧瞧,神色跟参观景点没两样。
...他们姓顾的好像都有点什么与生俱来的天赋。
紧接着,两路士兵包围之下,迎进来两个人。
白鹭和傅月襄一前一后迈入。白鹭在前,负着手。傅月襄面无表情,比起来撑场子的,更像是旁观者。
何楚卿一下明白过来,在桌下覆住了顾还亭的膝盖。
顾还亭探下一只手去,握住他的手,心不在焉似的搓搓捏捏。面上倒是看马戏团表演似的,竟然隐隐露出一种期待,静等白鹭走近。
白鹭一路盯着顾还亭,走到餐桌之中司令的对面座位去,和他隔着一整个长条木桌对立。
先把手枪“乓啷”撂在桌上。
傅月襄紧跟着,却无所事事地立在一边。
环顾桌上,白鹭先点头致意:“顾夫人、顾小姐...”看到何楚卿,他顿了一下,有点吃惊。碍于何辰裕的面子,还是点了头:“何先生。”
白师长有意略过了顾还亭,就是想让他先说话。
谁知,顾还亭不紧不慢地瞧着他,没有一点要先声夺人的意思。
“还有...顾司令。”白鹭顿了几秒才将矛头彻底指过来,“你知道我此次在夜已深人已静的时刻造访,目的是什么。”
顾还亭答的飞快,眼神直直和他对上:“抱歉,我不太知道。”他说完,扫了一眼傅月襄。
白鹭一时咋舌,顾还亭接着说:“我记得,上次白师长不请自来的时候,我顾府不说多大阵仗,到底还为您端过一杯茶,请您入了座。今天——”顾还亭略扫了一遍眼前围着的兵,“白师长就这么回报?”
“别他妈扯别的!”白鹭猛地捶了一把桌面。
屋内肃静,桌上的顾夫人和顾小姐都被吓了一跳。
“你不知道我来做什么?顾还亭,你从迈下火车的时候,就该预料到会有今天!”白鹭的面孔因为愤怒有些狰狞,“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去总职那里自请下任;要么,往后司令你仍旧当着,再也别想出顾府的大门!”
何楚卿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若要逼顾还亭退位,时机的确不能再推迟了。再晚一点,白鹭就没有这个能力真能号令第一师跟他一起逼迫司令。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呢?如果白鹭早点下决心,在顾还亭还没有取得北宁守卫军的信任的时候,分明才是最好的时机。
“白鹭。”顾还亭沉吟了片刻,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守在他身后的士兵立刻警惕地用目光跟上了他的动作。
在这一群穿着军装的军人中间,顾还亭白衬衫下一条深色休闲裤,连个领结都没打,下一秒躺在沙发上就能浅眠似的。
“很好。”顾还亭说着,将自己的座椅摆回原位,双手撑在椅背上,“如果你换一个场合——不是当着我的母亲、妹妹和...我顾家的客人,擅自拨了我们北宁驻军的将士,光天化日之下浩浩荡荡的擅闯民居的话,我非常乐意和你谈一谈你我的陈年旧账。”
“你扯——”白鹭气急,却猛地收声。他不想再度被顾还亭带到气急败坏、自怨自艾的情况下去。
“如果这件事不见报,”顾还亭仍是心平静气地娓娓地说,“在北宁百姓眼里,我们北宁驻军就是同室操戈,一盘散沙,仅仅是一件丑闻。如果这件事,不幸被哪家报社报道了出来,在全国上下眼里,不仅我顾还亭,白师长、傅家军、北宁驻军,全是笑话。且先别说北宁司令这个位置是谁来做,白鹭,你手里的兵还会是第一师吗?傅师长...从小到大,还没离开过北宁吧?”
“我北宁驻军,不是这样的军队。”顾还亭缓声说着,像是笑了一笑。
傅月襄人虽然还立在一边,神情已经怏怏。
话说到这,他就知道白鹭是胡折腾。不过,不论今天什么结果,到底不能让白鹭一个人捡了便宜,所以他必须跟来。
在场的人都沉默下来,哪怕是毫无感触,也理所应该地给司令的话留了一点空白以示尊敬。
仅一瞬间的功夫。
立在顾还亭斜后侧的士兵都没回过神来,不晓得顾还亭是什么时候拿了把枪,更别提意识到那转瞬出现在司令手中,指向白鹭的枪口是来自自己腰间的。
顾还亭单手举着枪,他甚至不加提防地把大片后背留给第一师的两个士兵。
“为了方便大家,这是最好的办法。”顾还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