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人轻盈如燕,踏碎清辉,月下来叩门。
戚云燕的身体忽然和他起了微妙的共感,作为本体的“柳”字玉扳指隐隐发颤,好像在为什么而激动。
她忽然忆起郁晚枫最常用的那一套刀法。
它是如此熟悉,以至于她都忘了,这本是两千年前,由一个叫柳槐汝的人发明的。
“老天爷,”戚云燕不禁出声道,“这真是缘分。”
郁晚枫不明所以,连着问她怎么回事。
戚云燕缓慢地开口:“以前我对你提起过,当年苗姐姐过世后,有一位将军,他领着不到一千的兵马,击退了越嵋人……”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所有人都被风雪摧折得面目全非。
世上唯一待她好的两个人都走了,于是戚云燕一夜之间回归与野兽抢食的本性,打量周边士兵的眼神里满是凶光。
她盘算着,先把越嵋人杀光,再把那些污蔑姐姐的臭男人杀光。
为此,她每日爬到高树上,观看柳槐汝练兵,看他们如何使用戈矛、如何将敌人一击毙命。
她原本做得很隐蔽,只可惜,有一天看得入迷了,直接在枝丫上赤手空拳地比划起来,树枝骤然断掉,她跌了下去。
戚云燕胆大心大,即使真摔伤了也没什么;但柳槐汝却吓得不轻。
“天啊,这么高的树,你是怎么爬上去的?”他来回检查她露在外面的皮肤,眉头一直紧锁着:“嘶……小戚啊,我们当中不能再有人出事儿了。”
戚云燕心道:多大点事,哪里就摔死我了。
柳槐汝盯着她不以为意的表情,痛心疾首道:“我跟你说……”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戚云燕一见他絮絮叨叨的婆娘样就来气,“一天到晚就嘴巴利索,越嵋人没看你杀一个,自己的兵还都跑光了——昨晚我又看到跑了两个。”
柳槐汝挥挥手,示意不远处的士兵少看热闹,然后在她身前蹲下来,仰视她:“我知道。”
戚云燕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
“我知道有哪些人走了,也不打算把他们留下来,留不住的。”眉目温润的男子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脏污盔甲,声音轻飘到似要散在风中:“他们走了,至少还能活;留在这,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那我们呢?等死?”戚云燕逼视他的眼睛。
柳槐汝沉默片刻,继而不堪其忧地说:“我不知道。”
南方渐渐回春,融化的积雪汇在洼地里,倒映出他胡子拉碴、形销骨立的面庞。
“作为一个挂名将军,我不能让手下士卒违反军法,擅自逃离;但作为他们同生共死的战友,我希望他们走,走得越远越好,带着父母妻子,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永远也不要回来。”
“即使这会让本就难以为继的军队雪上加霜。”
他一连蹦出两个复杂的词,戚云燕没太听懂,可她意外地明白了柳槐汝纠结的神色,开口道:“你……”
你害怕?
这种感觉,苗凤和许烛没有明确向她传达过,她自己更没有亲身体验过——哪怕在湖边遇到苗姐姐的遗体,她也只是愤怒,从来没有恐惧过——所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
柳槐汝惭愧地捂住下半张脸,露出来的一双杏眼直视她黑漆漆的眸子:“对,我害怕。”
“我知道我们打不赢,可在道义上,我们又不能投降。我们只能等死。”他万念俱灰地说。
戚云燕忽然暴起,抬脚踢上他的小腿,愤愤道:“等死!之前死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让你等死?你对得起他们吗?”
柳槐汝震惊地盯着她。
“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整天想些没用的事,不如多杀几个敌人痛快!要死,也得拉着他们一起死!”
戚云燕话音未落,一阵金铁相击声便遥遥传来。二人登时住口,警惕地环顾四周。
来者丝毫没有掩盖行迹的意思,人声、马声,此起彼伏。
他们势在必得。
他们是越嵋骑兵。
这么大阵仗,为什么斥候没有提前传消息?
因为斥候已经死了。
柳槐汝猛地站起来,刚要扯嗓子喊“撤退”,但一想到刚才戚云燕的怒吼,话就咽了回去。
他缓了缓神,深吸一口气:“子巫将士——”
“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