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薪火。
徐多贵亦有所感,轻轻抽了口气。
为了确保自己的身份不被认出来,苗凤抬眼打量他的神色,结果二人视线错不及防地撞在一起,又四散奔逃。
奇怪,是我离家太久了吗?怎么看谁都像熟人?徐多贵暗道,耳根红成了凋零的梅花瓣。
真是麻烦,早知就不埋火种子了。苗凤屏息凝神,将刹那间的遐思强压下去,薪火随之熄灭。
“大人后续有什么打算?”她装作没事儿人似的问。
徐多贵还没从那股轻柔温暖的潮水中探出头来,因此表情呆呆愣愣的:“啊,我想,我想去当地的村子里看看。”
“去村子里看什么?”苗凤疑道。
“我想联合当地百姓上书,请陛下减免这一带来年的赋税。”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金光便渐渐黯淡下来,双手恢复如初。
“多谢!”徐多贵欣喜道,“刚才我在路上见了不少平民,他们都穿的是葛布。虽说南边要比北边温暖些,但现在仍然是冬天,穿葛布怎么能保暖呢。”
苗凤正视他,发觉这人依稀又有曾经状元郎的风采了。
“既如此,”她慎重地开口,“我陪你一起去。”
翌日,收拾妥当的苗、宋、徐三人出现在历史悠久的荷叶村牌坊下。
徐多贵眼尖地注意到,宋端衣面上敷了白粉,在阳光下看着比寻常更白皙一些。
“村长家在最东边,我们先去那儿?”宋端衣略过了他探寻的目光。
“嗯。”田风附和道。
宋端衣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徐多贵瞅了瞅二人,并没其它意见,于是三人向村长家进发。
这一任村长正值壮年,国字脸,红皮肤,听说抓了庞老爷的朝廷钦差要来,欢天喜地地招呼家人准备酒食。
“村长我们真不用吃饭的,我们吃过了,吃得饱饱的,不用浪费您家粮食!”徐多贵脸都要笑酸了。
“这是偶的一片敬意,您吃不吃都没关系的,再说……”
那边二人你来我往相互谦让,这边苗凤围观倒也乐得自在,可身板笔直的宋端衣就没那么自在了。
他环顾四周,在确认没人注意自己后,以极低的声音、万分恭敬地说:“瑞姥姥。”
苗凤虽然变了形,但她作为群妖之首的强大气场是藏不住的。于是“田风”温柔地一笑,摆摆手:“我知道你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之前没和我打招呼。没事,妖族不兴人间那套繁文缛节,你想怎么样都行。”
“……怎么样都行?”宋端衣将信将疑。
苗凤意识到话里的漏洞,补充道:“只要不伤人不害人,怎么样都行。”
“那伤害有罪之人,也不行吗?”他的瞳孔开始变绿。
这时,远处徐多贵终于说服村长不浪费粮食,双方开始认认真真地谈有关上书的事了。苗凤尚未回答便已走过去,宋端衣就当她默许了。
煽动民心这种事徐钦差还是第一次干,因此在确定召集村民在村口开会的时间后,他忐忑非常,在村长家的小院里来回踱步,生怕出什么差池。自然,他也就无暇顾及另外两人的活动了。
“爹!爹!”忽然间,几声突兀而凄厉的叫喊打乱了他的思绪。徐多贵抬首,一个年轻男子跌跌撞撞从猪圈跑来,面上焦急如火烧一般。
“出什么事了?”徐多贵怕他摔倒,冲上去扶住他。
男子话还没出口,眼泪就先一步落了下来:“家里的猪猡猡都死掉咯!”
村长在屋子里听见他喊,也是慌里慌张地跑出门,直接忽略了徐多贵,往猪圈奔去。
徐多贵认为自己好歹养过几年猪,应该能帮上些忙,于是连忙提起袍角跟了上去。
“这是在干什么?”苗凤盯着脚下被卷起的沙尘,无头无尾地问。
倚在门框上的宋端衣自动认领了这句话:“给罪人的惩罚。”
瑞姥姥递给他一个眼神,他瞬间领会其含义,不再散漫地靠着,而是一手叉腰、一手持扇,在空中“指点江山”:“这座村子里,每六户中就有一户要当农兵户;而这些农兵户中,共有十三人参加了昨夜的城门巡逻工作——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认定,这位出身乡野的钦差大人是他们的背叛者,是朝廷派来重利盘剥的蠹虫。”
“可他们连徐谩情的面都没见过,又怎么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甚至妄图劫杀钦差以保全自己,胆子真肥。”宋端衣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所以你就反过来把这些人家里的牲畜都杀了?”苗凤皱眉。
宋端衣反问:“他们给忠良之士冠上欲加之罪,不该杀吗?”
猪圈处传来父子二人痛哭的声音。
苗凤望着徐多贵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又一次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