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野坐在小皮卡的车斗里，和她一起尴尬地卡在各种医疗设备之间的还有小丁，他怀里还搂几个标着“易碎品”的玻璃罐子。

何野的右眼用纱布蒙上了，只因这只眼睛突然就变成了高度近视，什么都看不清，凑近了看东西还会变形。两只眼睛视力差距如此之大，以至于她连走路都趔趄，紧急撤离的医疗组无暇给她诊治，她只好选择做一个独眼龙。

蜿蜒的车队在山路间上下颠簸，道路狭窄泥泞，速度实在算不得快。时不时有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抬着担架跑步超过他们，显得训练有素，相当轻松。何野问，“他们也是你们的人吗？”

小丁此时已经摘了口罩，露出一张过分年轻的脸，至少是一张患者看了不够信任的脸，“也不全是，也有外包的。”

“他们不累吗？”

“临时来一针大力素的事儿。”

“大力素？”

“医疗界的老产品了，”小丁耸耸肩，“三到五倍体能增幅，挺多减肥的人也用这个药，每天能消耗3万大卡热量，随便吃。我吃了也能几天练成肌肉猛男。”

何野听出他的避重就轻，决定不问自己不该问的。车队吃力地爬上一个山头，何野站起来，再次看到了结界——结界现在变矮了。它现在已经不像一个肥皂泡，像是一团逐渐从顶部融化的淡淡气雾，从雾中伸出一截细细的线头，伸向东方。

小丁连忙问，“结界怎么样啦？”

这句话成为了他对何野的口头禅，语气还总是酸溜溜的。经过小丁的科普，何野知道了，大型结界是很罕见的，有的工作人员一辈子未必能看到一次，而何野一觉醒就看到了，简直就是“运气爆中爆”。

“没什么明显变化，东边伸出个小尾巴，离地面有个几十米吧……”

小丁激动起来，“真的？！‘大禹工程’已经开始了？”

“大禹工程？”

“喏，看看这个。已经发通告了。”小丁拿出手机给何野看。他的手机看起来像是随处可见的智能机，只是在屏幕下方还保留了一行实体按键。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红色标题的通知，“第185号公告，关于启动“大禹工程”的通知【加急】【电送华东地区全体成员】：协会最高委员会已通过华东区“大禹工程紧急施工方案”，请华东地区有关成员按186号公告有序组织撤离。本次施工范围【图片链接】，简略施工图【图片链接】。一级避难区域【坐标图1】，二级避难区域【坐标图2】，三级避难区域【坐标图3】。标准操作程序【附件1】，联系方式【附件2】。请所有相关人员严格执行通知内容，确保“大禹工程”顺利进行。”

小丁点开简略施工图，屏幕站起来一张立体的三维地图(这叫何野很惊奇羡慕，尤其是自己丢了手机之后)。一条粗一些的蓝色线条近乎直线地穿过东滨和龙湾地区，几条细小的蓝线从主线上分流出去，线条上标注着几个闪光的点，分别写着主虹吸站、副虹吸站、分流站A和分流站B。

确实简单易懂，何野也马上理解了。即使是明白了，她也很难相信这个所谓的工程能把那么巨量的水在两天内抽去东海，还要横穿龙湾市。

这就是大国速度？

比起这个，何野更想要一台手机。百无聊赖地坐在车斗里实在煎熬，她现在可以说是身无长物，行李全丢了，连身份证都没了，仅剩下身上这一套有点发臭的衣服。何野很想刷刷手机看看新闻，至少想知道自己曾经所在的“普通”的世界如何解释这一切。

“我们这是去哪？”

“往南去基地。具体坐标——应该在万青县附近吧。”小丁在手机上查了查信息，“那边很安全。就算我们走这么慢，晚上八点前就能到。”

“所有人都去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能看到我们组的撤离通知。”

意料之中。经过大半天的相处，何野已经知道小丁和医疗二组的同僚们（甚至包括他们的上司老胡）只是单纯的医疗兵，结界里发生了什么、有多少人搅合在里面，可以说一问三不知。他们忠于职守，只关心塞进帐篷的伤患，还喘气的人抬进来，不喘气的人抬出去，保持着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工作态度。

其他获救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协会的人，各个穿着制服带着编制，自然而然地打成了一片，只有何野这个独个儿莫名其妙卷进来的一般人显得很尴尬。

根据老胡的说法，前方的人把何野丢在帐篷门口就走了，老胡总不能见死不救，发现何野觉醒之后也给上头打了报告（就是用他们的特配手机发了消息），但是没有任何人给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