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稷,青州城,苦水巷。
清晨时分。
巷子里一株歪脖柳树的青嫩柳枝上,几只麻雀充满活泼生气跳来跳去,唧唧喳喳叫着。
吱呀!
忽然的开门声,惊走院外柳树的鸟雀。
推开老旧漏风的屋门,杨庆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脚蹬草鞋,咬着嘴里的饼子回头含糊不清道。
“姐,我走了。”
“阿庆,今日去武馆习武,要早到给师长留个好印象。
去到武馆学武,避开那些帮派的人,不要和他们混在一起。”
屋子里,杨菁摸着墙走出,凭着记忆给弟弟整理衣服。
“阿庆,你又长高了。”
她脸对着别处,脸上挂着温柔笑意却是在和杨庆说话。
满是针眼的粗糙手掌擦过脖颈。
自小一手把他拉扯大的长姐,温婉的脸颊近在咫尺,肉眼可见又多了几分艰难生活磋磨的憔悴。
其目光落在姐姐因常年灯火下对着针线给人缝补衣服,而盲掉蒙上一层白翳的双眼上。
杨庆肩膀抖了抖。
“姐,你的眼睛有好转么?”
“不碍事的,有段时间没做活,现在依稀能看到一些影子。”
用脸庞寻找了下弟弟的声音,杨菁笑道,“阿庆你说得对,姐姐不该总在晚上时给人缝补衣服。
这次之后,我会吸取教训。”
“是么。”手掌在杨菁眼前晃了晃,姐姐没有任何反应,杨庆动作停顿了下,手臂无声垂落。
“我走了,姐。”
他神色茫然,仿佛忘记先前已说过这句话,不自觉又重复了一遍。
“慢点走,阿庆,路上看到那些焚符,唱经的,远远绕开。”杨姐倚门不放心的叮嘱提醒。
直到听到院门关上,她神色黯然地摸着墙回屋。
……
出了院子,杨庆走在街上。
多为面带土色、神情木讷的行人间,他握紧拳头,感到阵阵无力。
“长年累月彻夜面对灯火做工,双眼怎么不会瞎掉。”
今日之事,他早有预感。
自少时,杨庆偶尔会梦见另一个奇异的世界。
“似巨蟒般连在一起的战车,能承载数十人的巨大铁鸟飞过天空,对准盒子就能和千里之外的人说话的种种不可思议之事物。”
不时有常识自心里冒出。
让他早早成熟的不止有双亲早亡由长姐一人拉扯养大的少时经历。
杨庆时常向往梦中那世界。
“人人吃饱穿暖,健康快乐。”
不像这里。
他暗暗扫视两边。
虽说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布棚高张,另有卖着胭脂、首饰、纸花、小吃的各色小摊。
行人来来往往,商贩一声声吆喝声又增添几分市井的热闹气。
不过来往的行人大多面带菜色,举止木然,看都不看周围一眼。
一些卖着野菜、柴火的小摊摊主身体干瘦,饿的眼前发黑,连叫卖的力气都没有。
“不像这个世道,许多人光活着就已拼尽全力。”
杨庆脚步沉重。
就比如张姐,不说他几次提醒,难道杨菁自己感觉不到每晚对烛彻夜缝补后总会眼花。
但没办法,缝补衣服之事,谁都会做。
若不尽快给客人缝补好,哪会有生意再找上门,哪有钱支撑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的家里。
“现在姐姐眼睛已盲,缝补衣服的活计已经无法再做,她心里一定每日每夜都在煎熬。
拿出最后的银钱,送我去武馆学武,想我有一技之长,哪怕没了她,也不会饿死。”
以前是姐姐一个人支撑起家徒四壁、四处漏风的小家,现在该轮到他杨庆用双手支撑起这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