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湾没太大变化,比起中土那些都城,不算繁华。车水马龙依旧,嘈杂喧闹如常。
糙汉子和提剑公子并肩而行。
“喻哥,多久没回来了。”
谭雄身边,喻客川左顾右盼,分明是回到自己的老家,却如同乡下人进城一般,抬着个脑袋,这边街上卖水果的摊贩得看,另一头路边追逐嬉闹的小屁孩也还得看。
“应该……有五年了?”
喻客川闭上眼,思索了一阵对糙汉子说道:“谭老弟,你应该记得比我清楚。”
“嗯。”
谭雄用力点头,“喻哥,我记得比你清楚得多。”
喻客川听得一个踉跄,“那么你为何反问起我了?”
谭雄微微沉吟,问道:“看到泷湾有什么变化了吗?”
提剑青年不明所以,回答道:“在我印象中,这地方没什么改变。不提那客栈酒楼,光说路边,总是这么几个摊子……除去刚刚那家卖枣糕的,倒还是那么几副面孔,枣糕摊的那小子……是先前马大爷的小孙子吧?如此说来五年也不过堪堪一眨眼功夫,哪儿够谁谁谁赶上荣华富贵……兴许只是砍柴的拉起了马车,打水的坐在了织坊?”
他随口说着,突然扭过头看向糙汉子。
“倒是你,几年不见,没那么爱笑了。”
三公子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昔日向他刻苦请教武功的汉子,脸上确是少了几分年轻的清朗,多了几道岁月的划痕。
“是啊,喻哥......”
谭雄低下头。
“喝酒不?”
“你喻哥现在身无分文。”
“我请你。”
“走。”
汉子把喻客川带进了初遇的那家酒馆。
谭雄对待喻客川从不吝啬,但怎么说也只是个要为生计犯愁的主,只是点了两叠花生米,上了两大碗酒。
他挺直腰板,双手生硬放在桌上,静静等候公子的剑轻轻倚上墙,便开门见山,“今日下午,我会在泷江边与苏眸决斗。”
“苏眸?”
那个近来在泷湾小有名气的苏家二少爷。
怎么也是号称武斗奇才的角色,三公子对其留有一丝兴趣。
他伸手摸向腰间的茶筒,余光瞥见面前的糙汉子表情不太对劲,又收回手,端起酒碗抿上一小口,道:“何来此事?”
谭雄突然捧起酒灌上了这么一大口,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糙汉子明显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他们害死了霜儿。”
坐在对面的喻公子瞳孔收缩,不再言语。
谭雄自嘲笑道:“高高在上的苏家人看上了普普通通的民家姑娘。”
“那个叫苏辽的带刀侍卫告诉霜儿,母亲在他们手里。”
喻客川面无表情,只是看着谭雄,等候他接下来的话。
“那天她瞒着我去了泷江边,她大概想用自己换回母亲......”
喻客川的神情变得复杂。
也许他比常人更能懂得这些娘们家的如此一类“自私”而又“擅作主张”的奇怪想法。天真的姑娘做出这个决定,同时也放下了沉淀十几年的爱情。
“如果她告诉我,我会猜到的,而事实也确实如此。那天苏辽带来泷江的另一个人,并不是母亲,是他的主子,苏眸。”
糙汉子私藏泪水,一手紧紧握酒碗,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双目,夺眶欲出之际,他带着哭腔说道:“喻哥,我以前不懂大道理,你说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现在我认了……原来我们的命运,难逃权贵的掌握,总是在他们的玩弄下凋零。”
清晨的酒馆安静祥和,喻客川始终没有开口,周遭寂静,全世界都在倾听,一位粗糙汉子的潦草心事。
谭雄呢喃道:“霜儿自裁了,为了最后的尊严神圣不被亵渎。”
喻公子眼眉低垂,说道:“也是为了你。”
因为一份愧疚,擅自剪断了十几年朝夕相伴才牵起的那根无形的线。
发现是骗局一场时,姑娘只想告诉谭雄,她没有背叛谁,也不会被其他人沾染,所以她自裁了,也算是留住了糙汉子心中的那位洁白的丫头。
“但我还是会悔恨她所做的决定,白白送了性命……”
捂着双眼的手掌下有泪水滴落,喻客川走到汉子身边,伸手搭在汉子的肩膀,只是说道:“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是。”
谭雄看着喻客川,一丝不苟。
“我要在泷江边杀死苏眸,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
……
喻客川并没有着急着回喻家。
白衣平民身不由己,权贵门中又有人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想起了陈家的笼中雀。
只能说是天不饶人,天下满是苦情人。
这一日下午泷江边来了很多人,多数是看热闹的百姓。谭雄抱着一柄砍刀在江边等候两个时辰,苏眸迟迟未到。
喻客川戴着斗笠,隐没在人群中,与周遭吵杂的看客截然不同,三公子只是静静注视着岸边静坐等候的谭雄。
“喂,你说那苏家的二少爷莫不是怕了不成?我等在这等候老半天了,也不见那苏眸半个人影是怎的?”
“是是是,那谭兄弟怨言未出,你们倒是着急了?本就是来看戏的,何苦到头来埋怨这埋怨那……难得有这闲工夫,躺着睡觉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