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主提起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满是杀意及痛苦的眼睛,怨恨地瞪着我。他又如山峰一般了。但我没做错什么,我是对的,我是对的,我直勾勾的眼神,回瞪着他。他的眼神,却再次慢慢失落,又变成了一个矮小的人。刀缓缓从他手心滑落,钉当的一声,击在地面上,说道:“你去通知袁老,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接着去御袁军大营,告知袁统领……”
他交待完这些,凝视着那个被小青草抱着的女人,伸手来回抚摸她苍白的脸,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滚落,仿佛他的天塌了下来,他凄凉地说道;“来生让我做牛做马,来偿还今生这一切吧……”
我刚想问他为什么是我?你不去吗?他将刀反转,插进了自己的胸口。他握着那个女人的手,躺在了她的身旁……
我敬仰的人,为毛城着想的人,一心恪守职责的人。他背弃了城主,背弃了一生要守护的毛城,背弃了曾经的自己。选择了如此懦弱的死去,死在这个愚蠢的女人身边……
都是一些愚蠢的人,愚蠢的人……这个愚蠢到极致的女人,她原本可以活的,她可以跟府主一同离开,她可以活的……却为了牧己,而选择了死……真是够愚蠢……愚蠢……愚蠢……愚蠢……
可是如此愚蠢的人,我厌恶的人……我浑身冰冷,在颤抖,为什么我的心底却起了波澜?我讨厌这个为了牧己放弃生命的女人……可是为什么我嫌恶这个女人,我又渴望能有一个人这样对我,用整个生命来对待我……对待我……我不要这些,我不要……他们都是愚蠢的,肮脏的,卑贱的……谁要谁拿去……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四周扭曲的火焰,拉长的月亮,他跌跌撞撞地不断靠近城主府。它那么高耸,那么巍峨,那么让人心生敬畏。我要去找城主……告诉城主……我要去告诉城主……皮人忤逆造反……该杀…该杀…都该杀……
“那人是谁?”御袁军纵马上前,其中一人认出了袁发,下马扶住了他晃荡的身体,道:“袁佐领,是皮人府衙惩戒司的袁发袁司长……”
“袁司长怎么在这?”袁显开打量了他两眼,问道:“袁司长,皮人府衙现在情况如何了?”
袁发听到有人在喊他,愣愣的,回过神来,抬眼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北营的御袁军。我是御袁军佐领袁显开。袁府主,现在何处?”
“府主……府主……死了。”袁发一把推开扶他的人,蹒跚着脚步,晃向了城主府,嘴里嘟囔着,“我要告诉城主,我要快些告诉城主……皮人叛乱……皮人叛乱……肮脏卑贱的皮人……杀光他们……都杀光他们……”
“袁府主,死了?皮人叛乱?”袁显开不可思议地盯着袁发离去的背影,道:“众将士,随我速速赶去皮人府衙……”
皮人府衙大门紧闭,静悄悄的,城中各处嘶吼,火光,唯独这一片死寂。
袁显开下巴点向皮人府衙大门。一批十人小队,从御袁军脱离出来。小队小步抵达大门口,伸手按在大门上,用劲推去,大门朝内缓缓打开。
里面空无一人,静静的,万物都要归于死寂的感觉,使人心里发麻。
小队缓缓跨进了门槛,前面有一块影壁挡着。分裂成了一左一右两队,脚步极慢极轻一步一步落稳在地面上。
他们左右细看,刚行进了几步,忽感头顶风声鹤唳,一股死亡的危险感,涌上了心头来。这是一种他们极为熟悉的风声,熟悉的就像每天吃饭一样。他们日复一日的辛苦训练,在这一刻显露出来了成果。他们纷纷弯腰,以极快的速度,前扑到地上。金石相击,发出了钉锵的清脆声响,撕裂开了窒息般的安静,箭矢弹起,摔落回地面上。
他们抬头回望,刚舒了一口气。刀影闪动,顺劈而下,如饿虎扑羊般。他们抓起地上长刀格挡,在刀影逼近他脖颈半寸处,手中长刀,挡住了刀影的去路。他们长呼了口气。侧边廊檐下的阴影里,一个趴着的影子,爬了起来,刀影横扫,又往他们脖子处劈去。他们伸出手臂要去挡,刀影绕行,割开了他们的喉管。黑影下,黑色的血液,喷射到了木柱及地面上。一声声惊恐的惨叫刚从喉咙底部、心灵深处发出,又戛然而止。一个个黑影再次消失,整座皮人府衙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袁显开听到惨叫声后,再无动静,眉头皱起,大声喊道:“里面的皮人,何必故弄玄虚?有本事就出来一决高下。”
阴影内一个人咧嘴一笑,不做回应。袁显开等了半响,劝道:“你们如果现在放下兵器,出来投降。本佐领饶你们不死。”皮人府内,还是没有声音回应。袁显开吧唧了下嘴,道:“既然你们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
“袁户心你领二百名名御袁军,从正门攻入。袁甘你领一百名御袁军,从侧门攻进。袁晚你领五十名御袁军绕至皮人府后门,堵杀逃窜出府的敌人。”
“卑职领命。”“袁户心、袁甘,你二人不可恋战,追击散逃的皮人。两军在皮人府衙中间汇合。”“遵命。”
这时,杂役院后门,两名守候军各抱着一个蒙布盒子,左右各张望了六七下,溜出了皮人府衙。
太相府邸,袁家宝、袁白品着美酒,廊下赏月,仿佛府外的嘈杂嘶喊,异常悦耳,是正好下酒的配乐。袁家宝嘴角含笑,红彤彤的天空,恰是登上权利巅峰的序幕,是石梯上登顶的起点,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太相,”袁然一下坐起,醉醺醺的,颇为激动,道:“毛城终于在你的掌控之中了……”
袁家宝大笑,“袁然,你醉啦……”“太相,卑职没醉。要醉也是喜醉,在梦中也替太相高兴呢……”
“袁然,今晚喝太多了,但说话却更动听了,”袁白笑道,“太相,看来以后就得多灌袁然几杯……”
“说的有理……”袁家宝举起酒杯与袁白又饮下一杯。
廊道外,一名毛人小跑了进来,“父亲,城主醒了。”
袁家宝双目凝神,盯着他,隔了几秒,才问道:“城主怎么会突然醒的?”“据城主府内西门杜守卫长,传出的消息——袁老带了两名医师,进城主府,把城主治好了……”
袁家宝点了点头。“太相,袁野已死,城主大病初愈,还需要府主把持朝政,处理政务。太相大权在握,过段时日,废掉昏庸的城主。另立一位年轻、勤勉的新城主。卑职想群臣定会支持太相的……”袁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