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袁野问道,“我们出了皮人府衙,你们就不可能活着离开毛城。”
“这就不劳府主操心。生死有命。我们或死或活,是我们自己需要考虑的事。”
“一帮亡命之徒。”
“哈哈……”卫人先轻笑道,“我们不得已去赌,赌的可是我们的性命。我们一直都很珍惜的性命啊!”
“你们口中再珍爱性命,最后还是选择了尊严,”袁野目光凌厉,盯着卫人先,质问道:“你们,究竟效忠于谁?”
“我们的确选择了尊严,我们效忠的也不是某个人,是将来岁月里的美好。尊严很重要,但希望才是刺破黑暗的那一束光,它照射到了我们每一个缩在墙角的皮人身上,聚拢我们,向着可以战胜懦弱,消去自卑、忘记苦难、拥抱幸福的,希望之光靠拢。受苦受难的皮人,愿意舍弃尊严,但没有一个受尽苦难的皮人,能拒绝希望……”卫人先抬头遥望着明月,悠悠地道。
遥望明月的目光下移,单俯权凝视着桌子上的那一点微弱的烛火,朝着房中踱步的农桑说道:“停下来,坐会……”
这时,一个浑厚的嗓音在门外喊道:“报……”
“进来,”农桑道,“念……”“禀指挥使、农翼长,袁家宝已从御袁军大营出来,但未去巡防军营地,也未准备宴席,而是回了自己的府邸。”
“是否亲眼见到袁家宝进了府?”单俯权问道。“探查队的同伴,亲眼所见。”
“好,做的很好,”单俯权点头称赞。“袁家宝既没选择第一个计谋,也没选择第二个,”单俯权又笑道。
“他这是耍什么把戏?”农桑问。
“他不调动城防军,而去请御袁军,又不去巡防军大营。他是要消耗御袁军一大部分兵力后,再徐徐图之。”单俯权笑着摇头。
“但他这样——画虎不成反类犬,倒真会给我们省事。”单俯权抬眼远远望去,天边已被熊熊烈火印的通红,捏紧拳头,咬住了后槽牙,“羊槐,你去通知辛坛——农政史袁育和那,开始行动。”
农政史府衙内,袁安水奔进前厅,喘气道:“爹,毛城内十几处燃起了大火,火势滔天。众多皮人不去取水救火,都暴乱了……”
“巡防军、城防军人呢?”
“二十四处巡防军,已经出动。但昨天围剿,巡防军死伤惨重,此刻出动的巡防军人数少,到现在,还未压制住暴乱。另外,皮人府衙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几次送信过去,都没有收到答复……“
袁育和脸色愈加凝重,袁安水接着道:“城防军那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要出兵的动静。但御袁军北营却在整装出动……”
“御袁军袁话者仗着自己资历老,无城主手谕,冒然出兵,而城防军却反常不出,皮人府衙又无一丝动静。毛城的暴乱,我们都注意到了,袁野到现在不可能都毫无察觉。”袁育和沉思着,走了几步,捏动下巴,“袁野……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太相再大胆,也不敢直接对袁府主下手吧……”袁安水想着,袁家宝是亲爱柳柳的父亲,称呼上还是叫太相更好。
“以前与其说不敢,不如说是不能。现在,时机选的恰到好处——袁野刚剿灭城外山寨,损失惨重。如果袁野真死了,他位居太相,除非有直接证据能指证他,否则他完全可以把所有罪名,推到城外袁野剿灭的叛军及暴乱的皮人身上。”
“爹,城主还在,御袁军还在,太相已经行动。我们还要不要按计划,把城仓中囤积的粮食,运进城主府?”
“袁家宝未明面上动手,运送粮食只会暴露自己。从如今的形势看,袁家宝只手遮天,城主又昏迷不醒,武装政变,反而是下策了。”
“爹,你说城外山寨的皮人,会不会是太相养的军队?这也太巧了,山寨的皮人刚被抓,毛城就烧起大火,暴乱了……”
“不管城外山寨,是不是他培养的人。此刻皮人暴乱,背后也必有他的影子。”袁育和长叹道,“今晚结束,明天朝阳升起,毛城就要变天了……你爹这个位置,也快坐不久了……”
“爹,那我们…要不要考虑投靠太相……”
“晚了。袁家宝有城主之才,却无城主该有的德量。另外,我曾受了老城主及袁野的重托,受人之托,则忠人之事。”
“爹,你又不是主动不去做。是势不可违。毕竟人力,终有时而穷……”
“我明……”袁育和“白”字刚吐出口。一只利箭破窗进来,从袁育和眼角掠过,哆的一声穿进了木柱内。箭尾上,绑着的一张布条,抖动不止。
“是谁?”袁安水双手拉开门,奔到外面,左右张望,空无一人。袁育和解下箭尾上的布条,缓缓展开。纸上字迹清秀,排列整齐,写着:
城主昏迷,非外伤所致。而是有人下毒。
毒药:烟尾白。症状:昏迷,内脏衰竭,除此无其他明显特征。
下毒人:城主二夫人——玉花。
注:今晚城主之毒,不解掉,城主必死。
“这烟尾白是何毒药,怎么从未听过……”袁安水极为诧异地问道。
袁育和沉声吩咐道:“你去请胡医师来。”袁育和迈步上前,追上去,抬手喊道:“不用请了,我亲自过去。”
“爹,外面焰火肆虐,极为混乱危险。孩儿去请胡医师。你在府内,多休息会。”
“这小小的暴乱,还吓不到我。我这一生经历过比这更危险百倍的事。你去命孙林,立刻备好车马,在府门口等我。”袁育和说着,来到卧房,换了身轻便的衣裳。
孙林备好了马车,袁安水又挑了四十名护卫,护在马车两侧。袁育和走上木梯,回头道:“安水,你留下来,留在府内。”
“爹,让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去也帮不上什么。留下来,等我消息……”
“去胡医师那。”袁育和对着候在一旁的孙林道。
孙林跃上了马车,坐在车前,手指引着车夫,前行的路。马车轮嘎嘎的响,行驶得很快。不一会,就行到了云阔街。
“吁——”的一声,马车在一家医馆大门口停住。孙林跳下马车,重重拍响了医馆大门,“胡医师在吗?农政史袁老爷有请……”
木门从内拉开,一个小伙计,揉着惺忪的眼睛,道:“胡医师,被袁太相请走了。”
“什么时候请走的?”“约莫有半个时辰了。”“知道何时会回来吗?”“不清楚,胡医师他没说回来的时间……”
“那你懂医术吗?”
“胡医师虽未收我为徒,但这几年教了我很多,略懂些……”
“你在这等我。”孙林小跑至马车前,“老爷,胡医师被太相请走了,不知何时会回医馆。医馆内,有一学徒,成天跟在胡医师身边,懂得些医术,要不要请他过来……”
袁育和掀开侧边的窗布,定睛看去。一个灰衣的年轻小伙计,正站立在门外。袁育和稍一思索,道:“把他带上。”
孙林抬手招呼,“你跟我们走。”
小伙子微微一笑,道:“我进去取个药箱,立刻出来。”孙林跑上前,跟在了他身后,“小伙子贵姓?”
“鄙人姓:魏,名:合。”魏合钻进柜台内,提起药箱,挂在肩上,顺手抓起柜台上的铁锁,扣在门外的铁环上,随着孙林,候在了马车旁侧。
“去鲍医师那,”袁育和一声吩咐。马车辚辚,伴着城中的呼喊与烈焰,耳畔尽是踏踏踏踏的脚步声。袁育和放下窗布,喊道:“再快些。”
马车轮嘎啦嘎啦的在地面上跳跃,又是一声长“吁——”,马车稳稳停下。孙林跳下车,跑进了还敞开的医馆大门。昏黄烛火下,鲍医师正在取药、包药,孙林走近道:“鲍医师,我家老爷有请……”
鲍医师抬眼,作揖道:“孙管事,老爷找小人,是何人重病?”“有一位极难医治的病人,需要鲍医师去医治。”“极难医治……可知有何病症?”“具体病症鲍医师可去问老爷,老爷正在门外马车内等着。”
“呀哟……”鲍医师一声惊呼,提起衣服,直往外跑,奔到马车前,小步停下,躬身行礼道:“老爷,小人祝你万福!”
“不必多礼,”袁育和掀开了帘子。“不知老爷要小人医治的病人,有何病症?小人先备些药材过去,好不耽误治疗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