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石头是杜灵柏来到这个世界时唯一携带的物品,它也需是他身份的证明或者承载了他的身份,所以哪怕颠沛流离的三年中杜灵柏也一直带着它。在和老爹一同逃难的过程中,他偶然发现自己这颗石头上刻画的树与江南城里那颗据说有着千年树龄的老柏树颇为相似。因此,后来在向官衙递交名册的时候,他便随了老爹的姓,姓杜,给自己取名——灵柏。
春去秋来,转眼间,杜灵柏父子在小镇上已经度过了十五个春秋。杜灵柏自己也不清楚,这十五年来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究竟是因为他与众不同的种族血统,还是像镇上的老人们所说的那样,被某种不祥的力量所附身。无论是身高还是容貌,他都保持着初到小镇时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与当年那个脏兮兮、瘦弱的小乞丐相比,现在的杜灵柏已经变得壮实了许多,那双曾经充满警惕的大眼睛,如今也变得灵动活泼,不再像当初那样小心翼翼。
相比起来,他的父亲却比刚来时消瘦了许多,身形也不再是记忆中那么魁梧。杜灵柏不知道这是因为年岁增长,还是因为劳累过度,这让他的心中充满了忧虑。
另一个让杜灵柏感到忧虑的是,随着身边的“同龄人”逐渐长大成人,他却依旧保持着孩童的模样,这让他逐渐成为了小镇上的一个异类。尽管杜灵柏并不在意他人嘲笑的目光,但唯一让他感到有些揪心的是那个温柔如水,说话柔和的姑娘。
“唉。”杜灵柏叹了口气,翻过身用被子蒙住头,沉沉地睡去。
在对面的房间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床边,抬头凝视着窗外那轮即使看了多年依旧感到陌生的月亮,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突然,一点亮光在黑暗的小屋中闪现,一个幽蓝色的光点漂浮在男人身旁,光点中传来了人声:
“你曾答应过的,他不得离开小镇半步。”
“已经十五年了,若再不让他出去走走,不可能长久的将他束缚在这个镇子上的。等他参加完乡试,随便取得一点功名回来,就会自然而然地接过老夫子的戒尺,到那时,即使让他离开,他也不会愿意了。”
“你能如此肯定吗?”
“我与他相处了将近二十年,他的性情我再了解不过。他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最重情义。当初安排他去私塾读书,实在是一着妙棋。”
“哼,我要将此事上报,这样的大事需要上峰来定夺。”
话音刚落,光点一闪而逝。男人站起身,瞥了一眼光点消失的地方,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随即转过头,目光复杂地望向对面杜灵柏的房间。
男人走出了屋子,来到已经熄灭且冰冷的炉子前。他拿起钳子,从烧炭剩下的余灰中夹出一块铁条。说是铁条,其实并不准确,这块经过男人十五年反复锻打的材料,已经初具形态,是一柄短刀的刀坯。男人仔细端详着手上的刀坯,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喃喃自语道:
“得加快进度了,两三个月之内必须完成。”
说完,男人重新点燃了炉火。巨大的火苗突然从炉子中升起,没有丝毫预兆,火焰的颜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青色。男人将刀身放入炉中,这看似普通的刀条在温度比一般火焰高出十数倍的青蓝色火焰的炙烤下,过了半个多时辰,才逐渐呈现出可以锻打的赤红色。
男人将刀条从炉中取出,放在那块从圣城以西茫茫沙漠就一直背着的老旧铁砧上。他拿起那把家族世代相传的打铁锤,一下一下地敲击在赤红的刀条上。诡异的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孤身用力锤击刀坯的男人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