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汗珠滴下来,南湘递过一块帕子,阿柚看了一眼,手抓住衣袖就往两边脸上抹了一个囫囵,“不用,你们读书人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书卷味,我这一身灰都是汗味!”
她呵呵笑着扶住了南湘正在往上爬的架子,等他爬上去后又把地上的工具一一递给他。
若是阿柚不在的话,南湘会一样一样把这些东西运上去,直到自己站上去。
“差个什么或者要什么,你就叫我啊,我隔得近!”
南湘看了一眼她哈哈笑着离开的背影,准备开始给新修的大殿门楣上的字描金。
这一早上的描金,南湘始终无法定下心神,断断续续描得不甚顺利,很快手就酸痛得甩了又甩,揉了又揉。
正耸肩膀时,这一早上盼望的无数眼中,这一眼终于等到那个期待已久的身影。
他半蹲的身躯脚尖转了个方向,身体不自主地跟着转了转,就这一转,他忽觉重心一偏,脚下的架子跟着倾斜,南湘心下骇然,却听得架子一侧传来“噔”的一声,架子跟着抖了两抖,回到了正位上。
他吁了一口气,朝下看去,是阿柚。
她抱着两块石砖,嘿哧嘿哧跑过来时恰好目睹惊魂一刻,半点没迟疑,上去一脚跺在了架子的一块横隔板上,使劲一压。
“是你!”阿柚飞速瞟了一眼已经端稳住的架子四只脚,身子一曲,放了手上的石砖,双手在背后衣服上抹着灰朝前跑去。
“你,你”,姒水被前方飞来的咋咋呼呼的一人吸引,定睛瞧去,立即喜笑颜开,伸手就来抓阿柚的双手。
“阿柚”,阿柚连忙缩回手,姒水眼疾手快,一把抢抓过来,拇指在她柔软的手腕上无意识地按下松开、松开按下。
“阿柚,上次多亏你,当时也忘了问你住哪,后来都不知道上哪里谢你去。”
“谢什么谢!”阿柚笑得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开心轻松起来,忽又觉不对,眼睛掸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笑眯眯地聊起来:“你这么漂亮的女子,神仙见到都帮的,何况我等凡人!”
她文绉绉的语气惹得姒水一阵笑,掏出手帕擦着她额间的汗珠:“是寺中有活计要做吗?
阿柚撒开拉着姒水的手,指了指身后:“一堆体力活。”
转回头时她眼中得意地冒着光:“不过过几年挣钱了,可以雇几个伙计,有了时间和条件,我也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嗯……”,嗯,她用心盘算着,仔细瞧着姒水,姒水大方地张着手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停下来。
“对,就找你,你肯定很会打扮人,我有了钱就找你,你教我!”
她一番激动,鼻尖上又沁出汗来,姒水捏了帕子替她拭。
“姒水阿姊”,南湘下了架子朝这边走来。
“南湘”,姒水抬眼朝大殿门楣处望去,将那几个大字看了一番,赞赏地看着南湘:“快完工了吗?”
“快了”,南湘回望着她,有些怯生生但旁若无物:“我阿姊快成亲了,所以需要在这几日赶完工期。”
“啊?”姒水吃了一惊:“你说的阿姊是南酥吗?”
“嗯”,姒水疑惑中满是喜色,南湘也被她带得激动起来。
“是谁呢?”
姒水压抑不住也不愿意压抑心中的喜悦,满心欢喜:“这丫头,这天大的好事都不告诉我!南湘你快说说,她是要嫁给谁?那人生得俊不俊?可不可以托付?脾气怎么样?”
她一连串发问,南湘整个人被这气氛感染得轻松下来,一脸欢颜满是幸福和满足,“阿姊说她自己会来找你说,还要请你给她张罗主持大局呢!”
“啊”,姒水短叹一口气,“我一定给她操办一场体面又热闹的婚事。”
南湘的眼中满是各种惊喜、喜悦、开心、激动的姒水,他都忘记了她喜悦、激动的原因,只知道这一刻世间万物都美好到了极致。
阿柚是简单的,阿柚是清醒的,她把这一切看在眼中。
姒水在斜对面的经楼抄经,隔着那堵窗户没有朝这边开的墙,南湘心中无比踏实,这一天的字描得无比恣意从容。
较往常抄经结束的时间晚了,别人都走了,姒水才从经楼下来,等她一起离开的南湘和阿柚迎了上去。
“我要给南酥挂个福牌,求个上上签。”姒水一脸诚意,合着双手,朝着旁边排着不少香客的大殿走去。
“灵吗?”阿柚追上来,南湘也紧走几步。
“心诚则灵”,她朝着两个都比自己年龄小的人抬了一下眉,两人立即变得虔诚又敬畏起来,一脸讳莫如深地看她排队,摇动经桶,取了福牌。
她一脸高深莫测地走回来时,两人都激动又担心地在原地踏起步来。
“怎么样?”阿柚伸长脖子,又不敢往前妄动一步。
姒水迈着虔诚的步子,只朝两人一笑,便朝神树而去。
直到姒水回来,两人依然不敢随便走动,只巴巴看着她。
姒水朝身后扬了扬手,两人才轻手轻脚地跑过去,在姒水刚才抬手摆弄过的树上,两人看到在众多福牌和卦签中,有一支红色福牌上瞄着一个“囍”字,下面落着“南酥”两个字,和福牌穿在一起的是一支上上签,无论是穿法还是福牌上的题法都如此特别,很难不一眼发现。
“你好厉害!”阿柚小声称赞,朝着姒水跑去。
南湘站在树下,看着那个姒水描在福牌上的“囍”字,别人的福牌都是挤满了蝇头小字,可唯独姒水给南酥写的这块。
他伸手抚过那字迹,划过那支上上签,心里感慨:“她是怎么把这么美妙和神奇的事同时放在一起的呢?”
南湘很难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