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小羊到堂上的时候,姒水已经坐在桌边了,她吃东西慢,为了不耽误一同出门的时间,她通常会比鱼小羊早些开始吃.
今日却不同,她面前先端上来的一份看上去已经凉透了,她整个人的心思却都在面前一堆纸里,啃着指甲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翻了这张对比那张,就连鱼小羊已经走到桌边了她都浑然不觉。
鱼小羊绕到她身后,手绕到她前面,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误看了一眼的丹蔻忙扯着王员羞臊地将头扭到一边去了。
然而这一吻并没有将姒水的神思拉回来,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鱼小羊一松开,她拄着下巴又回到了桌子上,眉头紧蹙,没任何反应,更别提有什么反应了。
王员王山一众人偷瞄到鱼小羊一头雾水站在那里,险些“噗嗤”笑出来,赶快伸手捂紧嘴,把身体转向东转向西都不是,最后只好直接背过去。
三土端来了鱼小羊的早膳,他坐到姒水对面,把她那份已经冷了的和自己热的换了一下,顺手把她面前那一沓纸拿走了。
“你你你”,姒水的思绪被抽离,急了眼伸着手就要过来抢。
鱼小羊歪着头看着她,她才嬉皮笑脸地坐回去,一坐回去整个人又傻了一般,只顾闷头吃,话也不说,鱼小羊坚信她现在食不知味,他就那样边吃边细细看着她,她脑中的迷思似乎在某一个不经意间散去,鱼小羊甚至能觉察到她浑身气息一下子平缓下来,她自顾自摇头笑了笑,抬头迎上鱼小羊的目光时,她自然接住,仿佛刚才经历了一个轮回。
“好吃吗?”鱼小羊抬手在她舒展开的眉上轻抚一下。
姒水一下子羞红了脸,瞟了一眼王员他们,他们识趣得很,立即转身出去了。
“这你倒是在意了!”鱼小羊没好气地笑了。
“嗯,怎么?”这都不在意?姒水放慢了吃的速度,抬眼看着鱼小羊。
“还担惊受怕了好一会儿呢,以为都还没成婚呢,你就对我失去兴趣,没感觉,麻木了,以后得时不时就吊吊你胃口。”
他语出惊人,姒水恨不能长的是能伸缩的手,可以瞬间将他的嘴捂上。
鱼小羊不防她如此敏感着急,赶紧住了嘴:“好好吃,小心新换的衣裳。”
姒水这才将心放下来,好好吃饭,鱼小羊配合着她的速度,细嚼慢咽。
“昨夜半夜三更还没睡,今日天还没亮就起来沐浴焚香,现在睁得开眼吗?”
“你怎知我半夜三更还没睡?”姒水反问。
鱼小羊笑而不答,他怎会让她知道他把自己床榻的位置换了又换,就是为了能看见她的窗户。
朱漆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伞檐轻抬,伞下露出一张寡淡得如同这轻含雨色天空的脸,街对面的人显然令他从未想象过这般场景。
微风夹着细雨,她一袭素衣,头上简单挽着发髻,无一钗环首饰,他的目光像是粘在那里,天地间都是她碎玉般的浅笑。
他根本无视身后仆人的劝阻,弃了伞,直接奔出门去。
“长亭公子”,在长亭歌白离自己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姒水欠身施礼。
仿若幡然醒悟,长亭歌白戛然截步。
还礼。
姒水从袖中取出一沓书稿,双手奉上:“只因今日要去寺里抄经,所以由我带来,还望没有惊扰到你才好。”
长亭歌白接过书稿的瞬间,看到她指头上握笔磨出的茧子。
稿子脱手她又侧身弯腰,从身旁提起一篓红彤彤的果子,双手奉起。
那么大一篓子必定很重,长亭歌白吓了一跳,虽城中人人在传她亲自扛麻袋的事,但此举还是真的让他开了眼界,连忙将书稿塞入袖中,伸手托住。
“这是今晨刚在院中摘的果子,品种杂,每样摘了些,我想太傅什么稀奇珍宝没见过?收这一篮果子定不算受贿的。”
从来不知道她这么会说,他一下子被逗乐,抬眼看她,她脸上如同这篓中的果子挂着雨丝,动人又让人怜爱,他接了过来放在身侧。
“这个故事写得,嗯,觉得很使劲了,可笔下却怎么都没办法把心中的那种情感、那种劲儿说透说清楚。”
他嘴角微翘,有一股让人痴迷的邪劲儿,“不怕,我回去看。”
“那就有劳你了”,姒水作礼告别:“公子是太子太傅,故姒水不敢称公子为自己的老师,但却须得以老师之礼敬之,还请公子先回府。”
长亭歌白微点了一下头,提起篓子转身离开,在合上大门之前,他再次望了姒水一眼,姒水再次做离别礼,长亭歌白合上了大门。
那厚重的大门,从门缝中看出去,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一手提篓,一手扶在门上,维持合上门那一刻的姿势。
门外传来她离开的脚步声。
上马车的声音。
马车离开的声音。
然后外面一片静悄悄。
他开了门,凝视着她离开的方向,伫立许久。
天刚亮,南湘就已经到了寺中,一如前几天,寺中大门尚未到开的时间,他从耳门进去,新修的殿前已经有一个胖乎乎的女子在嘿哧嘿哧地搬着铺设地面的石砖。
“来啦,南湘”,女子听到脚步声笑嘻嘻地招呼了一声,又小跑着朝最近的侧门跑去,那外面已经拉来了好几马车石砖。
“只你一个人来吗,阿柚?”南湘边放东西、搭架子,边伸长脖子朝门的方向望去,一会儿功夫,阿柚就抬着两块石砖进来,脚下一阵小跑,砖沉,她面上通红,跑得时候,两腮边的肉都在跟着跳动。
“家里几个铺子都才起步两三年,还没回本呢,自己多做些,能省则省”,她把石砖堆在一处,走向南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