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不躁的阳光透过拉好的窗帘,光斑在许颜希干净整洁的书桌上颤动着。
许颜希托着下巴,思绪随那句“你听懂了吗”扶摇漫展,熟悉的场景一度将她拉回久远的往事;她不敢抗拒,也不愿抗拒,便任由时光溯回到十余年前,少年青涩而稚嫩的摸样。记忆中少年吃饭吃得很快,加上那个星期单班先放学,在她还在扒拉着餐盘里的饭时,他已起身离去。
放置餐盘的推拉车在许颜希所坐的座位的不远处,而林源每次离开都会在这里倒掉剩菜并放餐盘。许颜希每次就偷偷抬头瞄几眼,又不敢被对面的女同学发现,只好面色如常地一边聊天一边偷窥林源。
校服的短裤在林源身上有些长了,也许是买的较大的号,约莫及膝的位置,皮肤白的晃眼。他脖颈线条优美,清隽的面颊上圆框的眼睛显出几分温和与斯文,白皙的左腕上戴着黑色的运动手环。他张望招呼着同伴,便离去了。
许颜希怕触及他的视线,不敢目光追随着他离开,只好不甘心多地最后瞄了几眼。
他的身躯隐在被风吹得鼓鼓作响的夏季短袖校服里,而林源常穿一边是深绿色一边是白色的一件,许颜希清楚地记得那是很轻薄的一件,如果出了汗衣服会黏在肌肤上,勾勒出很清楚的轮廓,于是她常常不穿,但是她很爱看林源穿。
尤其是夏天跑完操之后,如果1班先整队离开,她便会有一点时间窥着他的背影,每次看到他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的时候,这种简单的窥视已经满足不了她日渐膨胀的情愫;可她毕竟还是胆子小,最大的勇气也不过是主动搭话找林源问题。
林源讲题是讲得很清楚的,条理很清晰,思路很明确,音量适中;所以常去问林源题的女生不止许颜希一个——而且许颜希碍于脸面,也不常问。
而1班的女生自然是同林源熟稔的,且她们学习十分勤奋,加之林源一向外向的性子,所以也常来问林源题目。
往往这个时候许颜希心里就有些难过,是理智所掩饰不了的。
林源给许颜希讲题的开始始于物理。
当时初二下册,学校的进度已经将初三的物理上完了,但总归需要应付期末考试。而过了如此长的时间,本就力学学的不太好的许颜希已经彻底将初二下册的知识忘了个干净。当时A层的物理老师很喜欢林源,曾在之前的课上随口提到过林源曾找过他要了一些题来做;许颜希心神一动,也打算效仿林源的做法。
她本打算自己偷偷地去要,可无奈物理老师实在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打印好的试卷还是托常来他办公室问题的林源来传给她的。一日许颜希将做完了的试卷交给物理老师,后续的日子里便等待着他批改完了之后交予自己,可等到的却是林源挂着羞涩而自信的笑容,回头对她说:
“物理老师让我把这个给你。他还说......让我给你讲一下。”说着,将试卷递给许颜希,又好像笑着说了什么,但许颜希听力一向不太好,没有听清。
也许日后许颜希想起这件事也不由得扶额叹息——就因为自己这极差的听力,林源有时心血来潮找她闲聊攀谈时的话语她都没听清,有时她还厚着脸皮让他再说一次,有时就干脆不敢去问了,或者问了他却也只道没什么。
“好的......谢谢。”
许颜希脸有些热,耳廓不自觉染上红意,声若蚊蝇,几乎听不见。她的心好像成了劈啪作响的爆竹,握着按动笔的手心里有一层薄薄的汗水,浸湿了她的从容与冷静。
巨大的喜意席卷了她,可她又有些苦恼——刚刚林源是说物理老师让他给我讲题吗?不会是我听错了吧......而且,我不敢去问诶。
五六月的时节就已经有蝉声了,隐在茫茫的林涛间,聒噪而碧绿。
一整节数学课后的纠结,她还在品味着这份独特的清甜,下课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了。
清脆的铃声让许颜希本就纠结踟躇的内心更加凌乱了。最终她咬了咬牙,拿起试卷,直起身来,手握成拳状又缓缓松开,小心翼翼地走到林源身旁。
“林源。所以,你之前是说物理老师说什么来着?”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可惜没有回头路,只好任由脸颊越来越烧灼,滚烫的热浪和早晨的熏风一同烧炙着她喧腾的心海。
林源耐心地说,眉眼间是开心的笑:“他让我给你把题讲一下。”
“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如果有的话,你能给我讲一下题吗?”
“可以。”说着,少年翻动着许颜希的试卷,眉毛微微地扬起,似在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慢悠悠地开口道,“我先给你讲第四题好吗?第一题有一点复杂,我明天再给你讲。”
“好。”
“这个题我们可以把这个形状的电阻假设为a,另一个形状的假设为b,那么第一种接法就是两个a和两个b并联,第二个接法就是......所以他们各自的电阻就是......这看上去不好比较是吧?我们可以采用作差法,用第二个减去第一个,然后通分......完全平方的式子肯定是大于0的,所以第二个的电阻是大于第一个的,于是选B。你听懂了吗?”
林源纤细漂亮的手执着自动铅笔,在许颜希的试卷上写写画画,讲着讲着不时回头用探询的目光看许颜希。
在讲到一半的时候,数学课上课了。许颜希就坐回座位倚着书柜,林源就转了一下身子偏向许颜希的位置,继续面不改色地讲着;讲完之后还用盛满了万千星辰的亮晶晶的眼神望着许颜希,问她听懂了没有。
后来许颜希问过林源许多次题,他每次都会问一句“你听懂了吗”。有一次,许颜希听了之后还是有一点茫然,但不好意思让他再讲一遍了,于是对他伸出手,不好意思地说:
“我再想一下。能借一下你的试卷我腾一下笔记吗?”
林源轻轻颔首,将自己的试卷递给许颜希。
她于是低着头抄着笔记,一边抄一边想;这时林源就总是忍不住欲言又止地转过头来看着她舞动的笔尖,问了好几次“你听懂了吗”。每每这个时候,许颜希心下就觉得他可爱极了。
每次见到林源温柔而灿烂地笑着,他那双淡淡的漆黑的眼睛就好似闪着亘古不灭的耀眼的光芒,令许颜希的呼吸不由得一滞。那束微光,在她因前途迷茫而混沌不明的心里劈开希望的空隙,她便总会一厢情愿地觉得他们是同行者——林源身上,除了卓越的天赋,更多的是他日复一日的努力。许颜希羡慕这样的光彩,从来不害怕被灼伤。
和林源在一起的日子,即使短暂,但就像春天。
生活中春天的气息蕴含在每一个事物里,简直要“砰——”地一样炸开生机勃勃。顺着时间长河而下的我正如游荡在这春天中,沿途明媚的花儿一簇簇地开着,青翠水嫩的草芽恣意生长。参天的古树撑开绿伞,阳光温暖而舒适。我在一棵棵树之间穿梭,即使被小石子所绊倒,也依旧很轻快地穿过树林,就像吹过一层层时间的薄膜。
因为在当时,再多的苦恼,也只不过像春日里的一株极具诗情画意的小花——花瓣薄如蝉翼,闪着东方既白的浅蓝色的光辉,似乎是生长在梦境里的。仿佛能想象到它很俏皮地在草丛中探出脑袋,绿色而充满汁液的花茎很细很脆弱,好像轻轻地就能折断——美丽而脆弱,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令人伤心的了。
回忆的耳语在许颜希发觉容郁好奇而平淡的目光时戛然而止,她心想还是不要沉湎于过去,人总是要走向未来。
只是......如果,我说如果......容郁真的是林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