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感受到了,那是一种怨恨与愤怒。
……
“莫里斯,你刚才去哪了?怎么突然不见了?”
“哦,博士。我刚才胃疼,去了一下盥洗室。”
莫里斯去了盥洗室这一点不假,但“胃疼”只是为了掩盖事实。
失控,他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们一样,行走在一条容易失控的途径上,在濒临失控的疯狂中存留理智。相对的,他们应对失控措施更加完善,实际操作也更加娴熟。毕竟,失控只是这条途径上平常的危机之一罢了。
莫里斯的应对方式在其中显得比较特别——他选择了更多的理性、克制与约束,选择让大部分的情绪与欲望变得相对淡薄,以减少失控和附带的一些麻烦。
作为异类总是有代价的,异类中的异类更是如此。情绪较大的波动对他而言是危险的,带来的风险加倍。以及,让他难以在某些方面得到他们的认可。
——事实上,克制与约束不能代表仁慈与善良,理智则是制定计划、完美处理作品、完成实验与委托的基础。倘若一个同类以能正常的表现站在你们身边,你们又凭什么认定他于你们而言是另一种东西呢?
“莫里斯,我听说过你的肠胃似乎不是很好,这是真的吗?……额喝,抱歉,是我失礼了。不过……你还是少吃点辛辣的食物吧,就算年轻也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啊。”善良的卡蒂埃博士表达了对他的关心。
“谢谢您的关心。我会注意的。”
莫里斯不喜欢吃辣,也不讨厌。对于食物,若非难闻或难吃到难以下咽,他就无所谓。并非因为他是味觉不灵敏之人,只是他自认为:事物是真实的,感觉是虚假的。蜜蜂眼中的世界与人类眼中世界不同,甚至人与人眼中的世界也未必相同。人类的五感在世界上也是如此。更何况还有非凡的力量。吃辛辣的食物,是为了训练他的表情——一个人可不能总是面无表情,那也太奇怪了。
“你没能好好看看它,真是太可惜了。”博士叹息着,"如果我不小心错过了这样的机会,就算有一万种美食来到我的怀抱里也不能让我快乐起来。"
“那您愿意跟我描述一下它吗?弥补一下我没能好好看它的遗憾。”他笑着说。
博士很高兴。那种快乐是如此的鲜明、充沛,只要小小碰上一点火星,象征快乐的烟火就会在脑中毫不客气地炸开,明亮的光焰撒向四周,点燃,焚烧,让红与白的湖水沸腾,烧尽生存的最后一点气体。
卡蒂埃博士清了清嗓子,向他描述道:“它是一个方形的小盒子,长宽高相近,均不超过10厘米。纯白无暇,质感光滑细腻。目前我无法判断它的用途以及它以何种材料制成。盒子的外表上雕刻着美丽精致细腻的纹样与图案,恐怕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细节,展示了令人惊叹的技艺。其内部用未知的工艺在六面都镶嵌上了镜子。不知制作者采用了何种技巧,造成了这些镜子彼此照映却不出盒中事物的视觉错觉。顺带一提,它的风格极为独特。嗯,虽然同样从海中被捞起,我不认为它属于我们已了解到的因纽斯文明的范围。”
——这是你们所看到的吗?这是那个东西在你们眼中的形象吗?是仅此一种,还是……
“既然您这位考古学专家、因纽斯文明专家都这样说了——这件藏品真是不同寻常,说不定与哪个未知的文明有关……”
博士的蓝眼睛闪闪发光:“是吧!我正有这样的猜想!”紧接着他又变得失落,“可惜贝尔勒太太不同意我将它带去研究,一天都不行,明明它…不,我想应该用‘她’。”
这太反常了,莫里斯维持着微笑,心想:博士是一位严谨的、对古物和文化研究充满热情的学者。博士的随和或许会让人忽略一些事——在学术上,他是多么的严谨。“因纽斯文明专家”这个称号,虽然在南北大陆上毫无水分且具有较高的认可度,但博士不太喜欢——他认为我们对因纽斯文明的了解程度不过相当于杯中的一滴水,他这个只了解一滴水的人怎么能被称为这方面的“专家”?如果是在平时,博士会先反驳这一称号……
莫里斯又巧妙地询问了许多沙龙上的人对于那件藏品的印象,他们的描述与博士基本一致,只是博士的描述更为严谨、客观。
客人渐渐离开。他听见博士再一次叹息:“要是贝尔勒太太能同意我的请求就好了——或者,要是我能拥有‘她’就好了——‘哦,高山上的白衣女子,我何时才能一睹你的芳容~’”
——基于不同的理由、不同的原因形成的贪欲和占有欲。每个人都在试图用正当的理由小心地掩饰自己的内心,表演出各种语言和动作试图埋藏自己的真心。这种掩饰实际上可以被轻易看穿,哪怕观察者不具有非凡能力。只是,如果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欲望中,惊惶不安,就难以看清他人的欲望了。抱歉,海伦。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能向你描述“它”是什么样的。只是,你真的没有看到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