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二日，水雯果然吃过早饭来到了黛玉的紫薇阁。此时黛玉已用过早饭，正在桌边看书。水雯来了，缠着她讲了一些诗词歌赋的做法，黛玉见她十分用功，便将往日给香菱讲的那些学诗之道又细细与水雯讲了一遍，水雯听得津津有味。黛玉想起香菱，想起她曾跟着自己学诗，当时是有很大进步的，只可惜后来又被薛蟠所禁锢、半途而废，心里不禁又对香菱惋惜起来。

水雯见她叹息，忙问为何。黛玉把香菱的事情讲了一遍，水雯说：“没事，等姐姐病好了，我们去贾府时不时把她接进来，继续跟着姐姐学诗，还可以和我做个伴！”黛玉看她如此可爱，不禁微笑着点点头。

两人又学了一会儿，水雯有些疲乏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黛玉说：“咱们休息一下吧？”

黛玉知道她只有十三四岁，此时正是贪玩的年纪，便说“好吧！”

“林姐姐，你还没在我们王府中逛过吧？我带你去走走如何？”

黛玉一听，也有几分兴致，便欣然同意。两人披上披肩望外走去，紫鹃一看有水雯陪着黛玉，便也十分放心，任由她们去了。

两人沿着王府中的青石小径向前走去，黛玉见这王府中虽不似大观园那么风光旖旎，但也有一股幽深的自然风韵。两人先走到一处院落边，只见一股清泉流入其中，几株木芙蓉栽在院门旁，枝叶扶疏，开出红艳的花朵，院门上方有一块匾额，上书“芙蓉苑”三个大字。

黛玉抬头正看着，水雯说“这里原来是哥哥和王妃沈艳梅的婚房所在，但哥哥不喜欢她，于是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自己搬去书房住了。”

“哦”黛玉听了觉得很好奇，“王爷为什么不喜欢她？”

“这个...我也不十分明白，哥哥和她结婚时我还小，母亲也从来不和我说什么。不过，有时我听别人都说王妃十分妒悍。我哥从来不喜欢妒悍的女人，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黛玉知道自己不能随便打听王爷的家事，便也不再问了，只是心中对水溶忽然有了一丝怜悯，像他那样一个男人竟娶了这样一个妒悍的女人，想必也是十分痛苦吧。两人又沿着湖边走着，湖中有一些鸥鹭，十分悠闲的或停或飞。黛玉十分喜欢，不知不觉中沿着湖走到了另一处院落，院外有一些翠竹，倒和自己之前居住的潇湘馆十分相似，于是黛玉兴致勃勃地走上前去，见院门上的匾额上的三个字“三省斋”，不禁轻轻地念了出来。

“这儿便是哥哥从小读书的地方，也是他现在住的地方。”

“哦....“黛玉听说水溶现在住在这里，心里忽然泛起一股向往之意。水雯看到黛玉好像挺感兴趣，便说：“走，我们进去瞧瞧。”

黛玉却迟疑地不肯移动脚步，说：“这样...不太好吧，我一个外姓女子，怎么能随便踏入王爷的寝斋呢..“

水雯扑哧一笑，说“怕什么，他现在上朝去了，要到下午才会回来呢。况且他又不是老虎，你怎么怕得像要进虎穴一般？”说着，不由分说地把黛玉拉了进去。

此时三省斋内只有一两个丫鬟和侍卫当值，见到水雯和黛玉，纷纷低头请安。水雯也不理她们，拉着黛玉来到了三省斋正堂。一进门，立即有一股好闻的书香气息扑面而来。

黛玉抬眼一看，见正堂中有一个很大的书桌，书桌上放着纸墨笔砚以及一些书籍。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字，上面用行书写道“撷天地之精华，渺千秋之作为。”黛玉看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赞叹道：“好诗，若非胸怀大志之人，断不可写出如此诗句！”

黛玉又转身朝另一面墙看去，见墙上挂着一张水墨画，是一抹淡淡的青山和一片茫茫的湖水，水上有一只扁舟，扁舟中有一个身穿蓑衣的老翁，蹲在船中，手拿一根长长的钓鱼杆。画的两旁有两幅毛笔草书书写的诗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笔锋流畅潇洒，颇有东晋王羲之的风骨。

黛玉看了，不禁暗自称赞。又见画的右下角盖有一个红色的小章，黛玉细看，见是篆刻“润生”二字。

“这是哥哥画的，这字也是他写的。”

“哦？”黛玉不知王爷还会作画，而且书法如此了的。不禁又细细地端详着画和字，心中忽然想到之前在贾府的时候，曾经有一次下雨，宝玉穿着一件蓑衣来到自己跟前，说是北静王爷送他的，又送了一件给自己。当时自己还打趣宝玉说穿上这个，两人便变成渔翁、渔婆了。又看看这画中的蓑笠翁，心中疑惑，便问水雯：“王爷很喜欢蓑衣吗？”

“倒也不是...只是哥哥常说，只有这首诗才和自己的心境一模一样。哥哥每晚都独自一人在这里处理公务直到深夜，他说，他宁愿与孤独为伴，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

“与孤独为伴...”黛玉的心中思忖着，又重新读了一下这首诗，忽然发现这首诗竟是一首藏头诗，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竟是“千万孤独”四字！心中恍然大悟，身上也不禁打了个寒噤似的，眼睛只直直地盯着字和画看。水雯见她看得发呆，急忙问：“林姐姐，你怎么了？”

黛玉猛然从沉思中回悟过来，说：“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欣赏王爷的字画而已。”但此时的心中不禁对水溶又多了一分敬慕。自己之前曾以为北静王爷也只是一个纨绔子弟，整日风花雪月，没想到他竟是一个如此独守风骨之人，坚守自己的内心与志向，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一点倒和自己有十分相似。自己不也是宁愿与孤独为伴，也不愿攀附权势、人云亦云吗。想到这里，黛玉又用敬慕的目光看了一下水溶的字画。

后来，黛玉和水雯又在院子里略看了一下花草，便出了三省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