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还在总武塾的时候,程煊就拿着在暗河辛苦一年的收成咬牙购入了一枚「人中品」的开悟丹,当时在总武塾所能买到的最好的称品丹药是「人纹品」级的,药效足以媲美地下品,比人上品还高一级,属于人品丹药中的顶峰之作,但程煊吃了人中品的开悟丹后,是半点作用没有,别说修为精进,甚至还是连觉都睡不好。于是他果断放弃了吃药这条路子。
岁彦随意把这颗人下品的接续丹按入程煊颤抖不停地嘴皮子下,于是程煊当即便不再抽搐,过了一会儿还从口鼻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原来是又睡着了。
岁彦皱着眉头,伸出手轻按在程煊的额头上,过了几秒,程煊猛然惊醒!
刚才正处于被剧痛侵袭神智、一心只顾着咒骂岁彦的程煊突然察觉到一股温和的清凉从口腔处涌入了身体,片刻便抚平了四肢百骸的伤痛,就在他又要归入舒适的梦乡之际,他仿佛又置身于惨叫声求救声不绝于耳的那处人间地狱,真实的恐惧感让他瞬间清醒,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旁的岁彦正盘坐在地上,左手手肘撑在大腿上,手掌托着俊俏的脸颊,就这么歪头眯眼、带着满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同样也在看着他。
程煊深呼吸了一口,立马起身作揖,“见过城主大人。”
岁彦此时笑眯眯地朝开口道,“我寻思着你要是吃了我一枚接续丹都醒不过来,那就该把你扔下车了。”
程煊冷不丁地打个寒颤,这话像是在开玩笑,但他深知岁彦肯定就是这么打算的!
“昨天晚上干得不错。本来只是准备让你吓一吓管小姐,闹出点动静,好让管家的暗卫提高警惕。”岁彦一脸赞赏地看着程煊,“不过倒是因为你藏了起来,结果让我见识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程煊心惊。他难道不知道我那时还看得见?!
岁彦满意一笑,问道,“昨晚,我若是要你对管小姐行不轨之事,你会不会照做?”
程煊抱拳,“大人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岁彦看着面前恭驯有加的少年,意味深长,“你最好如此。”他用大拇指点了点肩头,“有点酸了。”
少年一愣,然后压轻步子绕到岁彦身后,开始为其按捏起肩膀。
“我们现在在去城门的路上。”在程煊为岁彦按摩时,岁彦起了另一个话头,语气不再是那么轻松。之前与程煊的对话完全可以理解为拉家常,但现在就是要谈正事了。
“昨晚起了一些变故,管家死了几个暗卫,所以他们决定今日一早便立刻启程赶回大都,我们现在就是在护送管家的队伍出城。”
“好了你也别按了,手劲没点分寸,可别把我这一城之主的千金之躯按坏了!”
岁彦伸手拍掉了程煊那双一无是处的爪子,然后撩开一旁的窗帘看了一眼,“马上要到城门口了,我长话短说。”
程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原来是在岁彦的座驾上,但他分明感受不到一丝颠簸,就连外界的喧闹声也听不见半点,此处空间如同与世隔绝,甚是奇妙。
“除此之外,在管家离开前,还有一件出乎意料之事。”岁彦看着程煊,“他们一并带走了钱穆文。这是我方才收到的从南虔传来的传令。”岁彦摊开手中握着的布条。
程煊接过看了一遍,上面写着钱穆文因天赋优异被召集去大都进修,进修之地正是南虔太尉府麾下直管的佣合堂!他自然明白这种说法极有可能只是个借口,南虔的执掌者可是对他们的身份一清二楚。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的身份暴露了?”
岁彦皱眉,“质城的事务一直都是只由我们岁氏负责,如今管家突然插手……我不管他们知不知道你们的身份,这不重要,就算知道了只要你们还在青峰城就不会怎么样。”岁彦语气中带着些许傲气,如同所有大世家的子弟一般。
他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昨晚他们在一脂轩死了好几个人,估计早就在怀疑在我头上了,可那又怎么样,都不敢当面质问我,还不是灰溜溜地跑了。”
只是有一点,让岁氏感到很不安。
他脸色逐渐阴翳起来,“那管憨子是怎么得到南虔的许可的?这可不是个好征兆。”
一个失权的征兆。
岁彦在头疼岁氏恐将失权青峰城,而且还是在自己任上发生这种事。
程煊则是在担心自己的昔日好兄弟的安危。
岁彦取出一只三寸见长的方形木盒,揭开盖子露出满满一盒勾画着玄奥纹路的长条黄纸,“你会随管家队伍一齐出城,身份已经安排好了。”他将盒子中的六张各异黄纸单独拿了出来,一一为程煊解释,“这是符咒,你应该不陌生。第一张,人涂千花符,用于易容,可变换多种容貌,时间已经来不及为你施塑骨针了,只能用这个代替。但要切记此符惧火不惧水,且仅有三日功效,为保险起见,最好两日一换。”
听到不用受塑骨易容之苦,程煊连忙点头,生怕岁彦反悔。
“第二张,蝉眠秋水符,兼具遮蔽气息和改变气息之效。你要伪装之人的气息已经在符中记录好,不得擅自更改。此符的注意要点与人涂千花符大体一致,同样最好两日一换。”
“第三张,是十耳谛听符的子符,我准备了两张。母符已经布置在车队中的隐秘之处,你只要在队伍方圆二里之内,子符咒就会自动记录母符咒范围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而这第四张和第五张。”岁彦的眼神一凝,先是拿起了那张泛着隐隐绿意的符咒,“这是一张用以攻伐的木剑符。符中所储剑光可作四境修士的倾力一击,在木属繁茂之处威力可达四境圆满。”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托起另一张由白纸作底、金笔勾画的符咒,“这张名为「涸泽锁井符」,一旦激发便会将范围内除持符者外的所有灵气抽取一空,不论是「丹沉气」还是「谷虚气」,甚至连未提前做好应对的「天元气」都能抽取,并且在接下来的十息内,灵气不可再生!”
岁彦郑重其事地说,“这两张符都只有一张,至于使用的时机……到时候你自会明白。”
“剩下的所有都是宝油续芯符,用以维持前面几种符咒的损耗。”
岁彦将这木盒推给了程煊,“几种符咒的使用方法我会直接传到你的意识海里。”
他的心里一阵肉疼,这几类符咒可一点都不便宜!尤其是那张涸泽锁井符,这可是一张面向所有修为层次的「平等符」,意为“此符之前,众生平等”,再强大的修士在这种符咒面前都得受制,上其他所有符咒的价值加起来都不及这张符咒的十分之一!而那一沓宝油续芯符其实都是为了激发这张平等符准备的,要激发平等符,所耗之灵气可不是程煊能负担得起的,更何况登阶一境修士体内只有原始的「炁」,只有跻身四境才能得以升华至高阶的灵气,所以现在就算是掏空十个程煊也不足以激发这张涸泽锁井符。
这还只是最下乘之品级的平等符,尽管说是对所有层次的修士都起作用,但这张符对上六境修士就要大打折扣,对上七境以上……或许仅存十之一二?
但完全不妨碍平等符贵啊!毕竟六境以上的高手也不是大白菜,有一张最下乘的平等符就够用了。
“你要做的就混在管家队伍里,用十耳谛听符记录他们回大都一程,若是顺利到了大都自会有人与你接洽,但是期间出了任何事情都不要想着来联系我,就算你暴露了,我也不会承认你在为我做事。”岁彦眼神一凝,语气森寒,“更不要妄想窥视符咒记录的内容,只要不是以相应的手法开启,所有符咒皆会销毁!”
程煊点头,纵使心中多了许多疑虑,但还是珍而慎之地把木盒收进怀里。
他想不通为何不是要自己在队伍边上用符咒记录,而是要冒着风险混到队伍中去?
如果是两张十耳谛听符一齐记录,这备份岂不是有些泄漏的风险?更多的记录符就意味着暴露的风险也在增加,岁彦是怎么想的?
还有为什么非得要他去,用上这么多价值不菲的符咒让自己去岂不是力倍功半?
尤其是那两张听起来就渗人的符咒,不说涸泽锁井符,单论木剑符,从青峰城到大都一路上绝大多处都是木属繁茂之地,显然这张符是岁彦刻意挑选精心安排的。而有了这两张符的配合,就已经无限等同于一位四境圆满修士在暗中蓄势待发的一记偷袭绝杀!
这岂不是说此次潜入极有可能会遭遇强敌厮杀的局面?
程煊感到头皮发麻,但他没有问,可殊不知他的疑问即将就能得到解答。
岁彦轻哼了一声,接着说道,“这是交给你的第一件事。而第二件事……此次除了钱穆文要去大都,还有一人陪同,是钱家的一个老仆,以照料钱穆文生活起居之人的身份随行。”
“我叮嘱过钱老三让他不要耍什么花样,他确实是点头哈腰地跟我保证了。”岁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程煊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矮瘦老人形象,在钱家确实确实有一位从小就在照顾钱穆文的仆人,尤其是钱穆文母亲不在以后,更是全权负责了起来,他记得那人好像是唤作黄老?
“他便是你的第二个目标。”岁彦想起了今早钱穆文被带走后,他还在书房内处理公务,须臾之间便有一尊白衣鬼魅站在了自己面前,在那覆面白纱之上有一双摄人魂魄的深邃眼眸。
紧皱的眉头表达着岁彦的极其不悦,“因为我敢肯定那个老头已经被钱老三暗中掉包!这第二张十耳谛听符,还有木剑符、涸泽锁井符都是专门留给她的!”
程煊瞳孔巨震,心中陡然出现的一个名字再度把他的胸口压得喘不上气,而岁彦狡黠如狐狸般的笑容,更是侧面印证了他心中所想,随之恍然大悟为何这此事非自己不可!
因为那人与钱穆文一样,曾今与程煊最为熟识。
岁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啊,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人。”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让程煊心悸的名字。
“钱!芝!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