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们坐在一起,坐在篝火旁边,夏航星与我诉说着他们是如何来到这一座有巨大磁场的矿山考察,如何遭遇雪崩,然后他们的基地被大雪掩埋,北风刺骨的痛苦缠绕在她的心头。
她说到这里,便低下头不再说话,在一旁不说话的怜子接过了她的话题:“我们的老师,带我们来这儿的教授,在那场灾难中被风雪掩埋……他的尸体我们找到了”他顿了一下,“不过只剩下零零碎碎的碴子了。”
我问他们:“那你们其他人呢?”怜子扶额,掩面叹息,面露悲痛之色:“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倒吸一口凉气:“那…你和她在这里被困了多少年了?”怜子和夏航星都沉默了,他们两个对视一眼,怜子低下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二十年……”他抬头,脸上是无比的沉痛。
我真的很惊讶,他们两个的相貌属实很能欺骗人,如果说他们至少活了四十多年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他们的痛苦的神色却让我开始怀疑他的话又是否真实了。夏航星一定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她笑着对我说:“你一定认为这不可能吧?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是在二十六岁的时候跟着勘探队伍来到这里的,今年大概四十六了,而怜子他啊…他已经五十五了。”我更加的不可思议,我看着怜子清秀白皙的面容,更加的怀疑自己。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刚才的话绝不是在骗你,虽然我们的容貌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但是身体却没能保持年轻时的年轻力壮。”她拉过我悄悄地说:
“怜子已经病晚了,哎……他,他有个女儿,他想去见他的女儿,可这,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我想啊,你要是有一天见到了他女儿,告诉她一声儿,她爸爸很爱他……”
“她叫什么?”
“怜女。”
我看着明明面容很年轻,身子却不自觉佝偻着的怜子,我叹了口气,答应了夏航星,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怜子的眼中不是深沉,也不是无奈,而是那种心如死灰的平静和淡然,同一滩死水一般。我看不出他对生的期望,也看不出他对死的恐惧,我好像看到了他即使面对死亡时也平静和释然。我好像看不出他对任何东西的期待和欲望,他看着窗外,那皎洁的月光洒在满地的白雪上,泛着银光——
怜子他睡下了,薪柴和火焰所互相侵蚀的声音回荡在山洞中格外清晰,那伴着滴水的声音,尾音流长。我靠在石壁上,夏航星在我身边盘坐着,她问:“难道真的没有什么能坚持下来了吗?我不是也坚持了二十年了吗?”这句话像是在问她自己,可我们都心照不宣的给不出答案。火光打在他的侧脸,深邃的眼神头一次让我觉得她是一位博学的老者,她喃喃自语:“人类要完蛋了……”我自然是不会听懂的,我看着这个被岁月黯淡的女人。
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待了二十年,没有娱乐没有亲人,没有逃生的希望和办法,是会疯掉的。
“如果我真的死了,是不是就不用活在过去了?”夏航星哽咽地说,我听不懂她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如果什么都不说也不好,我开口:“应该会吧,但如果你真的很痛苦,你不应该这样死去,在痛苦中死去是一种极大的遗憾……”
我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因为如果你在痛苦中死去,你会在最后一刻觉得这一辈子都是痛苦的,就算是你死后,也不算解脱…还不如去看看好的事情,至少,至少你会觉得,这一辈子也不算那么坏了。”
夏航星的脸上浮现出老人一般的迷茫,她的样子一股老态,她许久颤颤巍巍开口:“我还能看什么好的呢?”
我确实是回答不了她的问题,但我突然想到了,我问她:“你想过出去吗?”
“不可能的,这一片就像是被地图抹去了一样,我和怜子无论走了多久最终都会回到这里,其他的人也不会找到这里,这也就是我们被困在这里二十年的原因……”
她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捂着脸:“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时间就好像定住了一样,我们永远都出不去了,我们会一辈子在这里直到死,可能我们并不会死……”她的声音颤抖:“我还有一个爱我的丈夫,我们还没有孩子,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自从来了这里就没有饥饿感和任何感觉了,我的情绪越来越缓,我不需要任何的东西了,可我还是爱着他,我想他,无时无刻都在想他……”
“爱”是什么?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我好像并不能共情这种感情,夏航星的情感没有很丰富,我也不能理解,我想要插嘴,因为她说的话绵绵不绝又重复着一个核心,没有含量也没有重点,我听的有点烦了。
但好像又不忍心去打断,我没由来的升起一股烦躁感,脑袋一片混乱。
我又昏昏沉沉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