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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声音?
吹吹打打的,吵着人睡觉了知不知道。
十一岁的小男孩,睁开惺忪的睡眼,鼓着嘴,气呼呼想道。
伸手胡乱摸摸,枕边竹杖还静悄悄躺着,
只是偏了些,又打了横,
想来,应是自己睡觉时候不老实,一下子给碰了歪的。
摸索着下床穿好衣服,拿上竹杖,
披挂着满院的夜色,
出门朝村里去。
月亮将将走到当中,明晃晃正悬在头顶,周围簇着一圈的忽明忽暗的星星,
路边杂草里,不知什么虫,孤孤地在鸣。
不多久,竹杖杵着地上一个熟悉的窝坑,
再戳戳,
没错,就是它,
到村口了。
村口青石板上这个小坑,遭他戳了好些年了,
虽说是村口,还像模像样地挂了个“连云村”的老木匾在这儿,其实呢也算是人迹罕至的,
就算村里人要到这儿,也总得张望张望,偶有不熟路的,还得一路上挨个问过去的。
然于他而言,像这样的一处石坑,或是一段朽木、一眼虫穴,都是他的路标,
可不是说大话噢,
整座谷,就没他到不了的地方。
随意找了一处站定,男孩撑着竹杖,踮脚仰头,模样像只小松鼠似的,抻直了脖子四面八方地转,
不一会儿,确定了来声方向,方才缩回身子,
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笃笃而去。
他倒要看看,这大半夜的扰人清梦,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经过几户人家,听得这源头是渐渐近了,隐约能分辨出里头鼓镲唢呐的刺耳声响,
走着走着,
没防备地拐过一角,那噪声忽地失了阻隔,猛然间拔高几度,
不出意外地,直刺得他耳朵生疼,于是赶忙伸手捂住,眉头皱得像是能夹死几只苍蝇。
看来,就是这儿了。
记忆中,这户人家应是村里许家,从他记事起,便只有许老头一个人住着,
两年前,他那去往城里的儿子好像回来过一趟,当时还给闹得沸沸扬扬的,
听说前几日老头进了山,也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了,今天这大半夜的家里却是如此吵闹,可吵归吵,门口竟也冷清,怎的不见其他邻里前来问问的,
倒真是奇怪。
悄悄挨近,先用竹杖探探,
院门没有关,正大大敞开着,里头隐隐约约地流出些鼎沸人声,
男孩犹豫许久,一只脚抵在门槛上,另一只脚悬在半空,欲越未越的,
几次三番触了地,却又像是踩着了火炭似的,顷刻又收了脚回来。
要说这想要探个究竟是一回事儿,可也不该夜半闯人家宅的不是,倒像个贼似的。
方才路上憋的那是火辣辣一肚子气,这会儿到地方了,遭冷风一吹,倒变戏法似的全不知溜哪去了,
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门前,心思都快给扭成了麻花。
好大一会儿又过去,内心挣扎半天的男孩,终于是接受了自己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的事实,
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放下抬着半天都有些酸痛了的脚,
索性背了身,一屁股往门槛上坐去。
掰着手指头数数,
鼓、镲、唢呐……
这些个乐器呢,平日里倒也有见的,只是如今这般大半夜凑在一起吹吹打打,在自己的记忆里,属实是从没有过,
眼珠子骨碌一转,
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吧?搁外边先坐坐,耳朵里要是不小心进些什么,倒也有望解了惑…
诶,可不是故意偷听啊,累了搁这坐坐,碰巧嘛!
美美想着,
屁股刚要沾地呢,
耳边突响起的稚嫩童声,险些惊得他原地飞起来:
“你也是来看星星的嘛?”
着了孝服的小女孩,矮矮小小滚滚圆圆的,
身上这套衣服显然是不久前才现改来的,较她的尺码,无疑是大了不少,
乍一看,裹得像是个雪白的糯米团子。
也不知何时来的,还是说本就在这里,
竟已悄无声息地盯着他看了好些时候,却始终也没让他察觉半分。
细细一琢磨,倒活该他挨这一吓了,
以他的听力,本不该发现不了她才对,可谁让他方才想东想西的,这会儿倒叫个小女娃吓了个半死,不是活该又是什么?
半晌,
好容易平复了下来,心里也只好暗暗认了栽,
谁叫对方是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娃娃呢,也真是不好说什么。
费劲巴拉组织组织语言,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女孩,鼓起莫大的勇气,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这里…是…你家?里面在…在做什么?”
出口有些生涩,却也无可厚非,
他平日里虽时常练习着自言自语,到底从没和人交流过,也好在遇见的是这么个小娃娃,
否则,他怕是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