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会儿,抓阄的结果出来了:数王时家分的土地面积最多,地块最好。左岸家两个最大的地块,都紧邻南岸河,号称“南堤”和“南地”的,都被他一一分到手。这两块地一年四季水源充足,无论小麦、玉米、高粱还是谷子,种啥都长势良好,丰产高产。
这时,他的老婆董绿叶双手叉着大红花褂子,声音像腰肢一样细,笑着说道:“就属俺家运气好,俺家是最后一个抓阄的。”一边说着,一边把前额一绺儿遮住右眼的黑亮的头发,慢慢地轻轻地往后脑勺拢了拢。“俺家王哥说啊,要让着你们,让着你们——”看着众人,大声地“嘎——嘎——”笑着。
众人看着她,都不说话;老鹰看了小六子一眼,也不说话。这时,旁边的老脏管偷着小声说道:“老鹰哥,你信吗?这个。”老鹰小声骂道:“你他娘的知道什么?!”狠狠瞪了他一眼。
等了一会儿,王时看了董绿叶一眼,说:“是啊!是啊!咱是大队干部,时刻为大家着想,那还不是应该的?”哈哈大笑着,盯着董绿叶使劲连连使眼色,董绿叶便不说话了。这时,王时又掉转头看向大家,挥了挥右手,说:“大伙儿都散了吧,散了吧。早些回去,各家认认地块儿去。”
大家却迟迟不动弹,只是看着他和董绿叶,一言不发。这时,成奶奶忽然在人群里大声喊道:“俺家分的地,地块也不少,也不赖,趁刚下过雨,我赶紧回去种些春玉米。”抬起小脚,快步走出屋子,一步跨出破旧的屋门槛。大家听了,顿时“哗——”一声,各自大声笑起来,也都互相说起自家刚刚分得的地块,觉得也都不赖,便各自一边说笑着,一边快步离开了。
回到家,董绿叶忍不住大声笑道:“他们太傻了!太傻了!谁都看不出咱做了手脚!”在炕上接连打起滚来,说话的声音也高兴地发颤。“咱,咱把最后一个,夹在纸箱子的夹缝里了。”“嘎——嘎——”笑着,停不下来。
王时看了她一眼:“没出息,这算什么?!你还没见过我的本事呢!”也哈哈大笑起来,顺手抄起饭桌上的一瓶“夏雪”老酒,就着一盘醋溜花生豆,一盘炒牛肉和一盘白萝卜丝,“咕嘟——咕嘟——”掫了两口。
那天,奶奶也分了一块,靠近北岸河,后来,一直春种小麦,夏种玉米。种玉米时,总将不宽的间距,再种上两种长短、宽窄不一的菜豆角。那时,爹每次匆匆忙忙去摘豆角,都穿一身破旧的短衣短裤,或是被清晨玉米叶子的露水打湿了全身;或是被午时太阳底下干辣辣的玉米叶子,划得浑身伤痕。
那时,奶奶常常对爹说:“人还是懒些好啊。你看,左山水和左清风兄弟俩,一年到头不闲着,大早起,烧五更,辛辛苦苦地种地、买地、租地、养地,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一边说着,一边喊爹到村东头的水井去打水。爹连忙放下比他稍矮一点的大荆条篓子,把刚刚摘满的清新欲滴的绿油油的菜豆角,轻轻地一绺绺拿出来,放在灶堂上一个褐色的大瓷盆子里,一转身,赶紧提个铁皮水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