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近来最具百姓热议的趣事,太子孟被软禁东宫之内。没人知晓发生了何事,隶属太子党一干大臣也惶惶不可终日。
“走过的,路过的老少爷们诶……”
“南明珍珠,上百年的老蚌开出,来看看!嘿,这位爷,您瞅瞅……”
“山参、鹿茸、野味……”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阳帝寿筵已过,京都街头,大小商贩的身影又一次占据整片长街,处处皆是叫卖声。
还是那处地摊,不起眼。
老瞎子今日所着行头,总算不像是个老乞丐了,口头禅却是不曾更改。
“哎哟喂!公子您这眼光稍低些可否,老头子拢共这么几件儿东西,您在这翻来覆去,打量快半个时辰了,就没能有一件是入您眼的?”老乞丐气喘吁吁,也不在意袖端蹭的灰,抬手往额头擦去,数颗晶莹沉没于布缝之中。
许是劳累,听闻少年不搭理自己,自顾自不停摆弄摊布上那些古怪器具,他呲了呲嘴,那口标志性大黄牙清晰可见地附着小片菜叶。
他直起身子来,向后倒去,只听得“吱呀”声声,竹制摇椅嘎吱作响,稳稳接住老瞎子。
快活如他,手指节有节奏地敲击。把手上,指端几个位置已形成浅黑印记,略带凹槽。
老瞎子撅起嘴哼着小曲儿,摇头晃脑。幸好他瞎了,不然凭借今日烈阳,他万万不可能抬头望天,会灼环眼睛。
任非语再次穿上自己那身布衫,蹲守于此。
料想当日为太子孟开脱,过程实在是太过顺利。
即便阳帝给他的感受,正处于暴怒顶端,稍不留神便要炸开来,他还是觉着阳帝对太子孟得宝不成这件事,似乎有所预料。
尽管有诸多困惑,他却没有能力及时间去作过多探究。阳帝、太子孟于寿宴过后,分别召他问过话,并且下达过同样的命令。
时即长阳历六十二年秋,任非语即将赶赴远方……
十多天过去,需要准备的,任非语已妥当处理。今日就要离开京都,临行前来到这个必须要来的地方。
偷偷抬眼瞥上老瞎子,见他悠哉游哉,任非语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将手中瓦片随意丢弃,盘腿坐在原地,直勾勾盯着老瞎子。
瓦片也应声而碎,四散开来。
老瞎子腾地站起,任非语只觉一阵风掠过,老瞎子此刻跪坐在瓦片跟前,手捧细碎,嚎啕大哭:“老头子的心肝宝贝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我还没给你找到合适的主人,你才……”话音戛然而止,他掰掰手指头,一、二、三……“才五岁啊!怎么就白发人送黑发瓦片子,我……”
老头子浮夸演技并没有引起任非语注意,动静反而吸引了不少路人眼球,纷纷朝此处观望而来。
饶是众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细细嘀咕,老头子甚至假惺惺挤出几滴眼泪,硬是没能使任非语侧目半分,自顾自掏着耳朵。
如此,老头也不再伪装,衣袖拂动,已站起身。脚下用力踢开刚刚心疼的不得了的那瓦片。
指着任非语,弯臂直哆嗦:“小没良心的,老头子讴哭得如此凄惨,引得路人竟相投目而来,你可真是绝情,歉意全无,还这般作态。亏得老头子曾多次照顾于你!”
“你小子简直狼心狗肺,有己无人,自私自利、寡思薄……”
话未完,指先至。
沟壑丛生那食指,抵住任非语鬓边,老头继续谴责。
任非语一把握住他指头,再任凭老头戳下去,他脸上准会沾上小黑点。
况且这老骗子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本任非语只是想玩玩赖,逼迫他将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
毕竟此次远行,生死有命,难测风云,多件护具,便多份生机。
可这老头骂着骂着还将陈年往事拿出来说道说道。
六年前,任非语初来云朝,偶然间与老头相识。
那日见老头独身在喧闹街头蹲着,相比周遭大胆商贩,他倒是怯生般不敢叫卖。
局促不安着挥动无力臂膀,似要拦下过路行人,将自己摊布上的小玩意儿兜售出去。
哪成想根本无人在意,甚至故意抬腿,踢开他那黑手。
种种不顺,迫使他不安地左顾右盼,观望来往路人,祈祷有客人停下匆忙脚步,照顾他这“小本生意”。
看他窘迫模样,任非语不由得想到自己,两人境遇何等相似,他内心升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径直走上前去。
经过询问打量才发觉,老头虽不善叫卖,可这兜售之物倒称得上货真价实,物美价廉。
本着助人为乐的心态,又可换取些有用之物,何乐而不为。
如此,任非语于老头这儿上了第一当,买了真得不能再真的假货。
哪怕后续任非语已有警惕之心,仍断断续续受骗数次,方才长了些心眼。
自此,两人逐渐熟络。
“你还敢腆着脸,提及此事?当初你坑我多少银子,心里没点数?”任非语突然大声吼叫,吓得过路行人纷纷匆忙离去。老瞎子同样被震慑,望着他涨红小脸支支吾吾。
老瞎子的确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当初是他坑骗任非语在先。
事到如今任非语觉得妥了,老头已经动摇,再待片刻,好宝贝就要进入他的口袋了。
正当他想着,老头顷刻间又恢复成那副无赖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