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时,更感到平权的重要,即使和奴才戏耍,也没这般畅快。
但是我隐约有些不安,过了一夜,也仍然时时记忆起来,仿佛怀着什么样不祥的预感。
在阴沉的雪天里,在无聊的书房里,这不安愈发磨人了。不如,明天再进城。
驴男的布匹,一抓一大把,偏就不买,不知驴男会急了否?往日游往的朋友,虽然几近退散,然而知己还是好遇的,即使只有我一人,也得再会一面。
我因为贪玩闹常惹来些麻烦,不找麻烦也自会上门,所以很恐怕这事也一律。
自然,自找的麻烦也上门了。傍晚,我竟听得有些人聚在柴房说话,仿佛商量什么事。
待放轻脚步再细听时,声音也就止了,只有孙先生且走且高声的说:
“不早不迟,偏要在这个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我先是诧异,接着是很不安,似乎这话于我有关系。往里瞧,谁也没有。
好容易待到晚饭前他们来喝茶,我才有了打听消息的机会。
“刚才,孙先生和谁生气呢?”我问。
“还不是和北洋?”那伙计简捷的说。
“北洋?怎么了?”我又赶紧的问,同时暗自松了口气。
“过河拆桥!”
“到底?……”我的心猛的锁紧,并突然跳起,脸色瞬变,但他始终没有抬头,便未发觉。我也就镇定下来,接着问:
“到底发生何事?”
“发生何事?——昨天夜里,大头临时……罢职。——我说不清。”
“为何事?”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还不是……”他淡然回到,仍然没有抬头看我,出去了。
然而我的惊惶并未就此打消,直觉这事与我有关,就像我害了大伙一样,顿感愈发煎熬,内心颇受打击;不过偶然之间,竟觉得有些负疚。
晚饭摆出,孙先生俨然陪同。
我也还想打听些关于北洋的消息,但知道他心情落差自是有的,不好去提这番话来;倘不得已,就该用一种替代的话,可惜我也不懂,因此屡次想问,都不便开口。
我从他俨然的脸上,又忽而疑他正以为我不看时候,偏在这时打搅他,也是一个谬种,便立刻告诉他明天要进城逗驴,进城去,趁早放宽他的心。
他自不便留。就这么闷着吃完一餐。
冬日短暂,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笼罩了全市镇。
人们自顾忙着,窗外不过寂静些。雪花落在堆的厚厚的灶台上面,听去似有炒锅声,使人闻来热油香。
我独坐在飘来香气的小贩桌上,想,这图谋不轨的大头,被人赶下台的,不该是先生反倒他?我看必会落空。
先生的想法,我不知晓;然而在民间,则追随者甚多,即使不信其者,也不阻拦,也还都不错。
我静听街边商贩的叫卖,一面想,反而渐渐舒畅起来。
然而先前企图逗弄商贩的闲心,也淡了。
他不是好心的。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先生提起建议,从不采纳,反倒花花肠子都露出来晾晒。
挟持旁人,篡位,名保驾,不过换代,也就蒙骗旁人,岂能懵住京兵,可能被买通了。
这想法说来荒谬,自是胡乱的揣测,实情尚不可知,只是苦了众人。
笑川皱了皱眉,先生岂能未想到,那为何不利用我?那为何又收留于我,怕正是笃定这条民生道路,坚定下来了。
学习期内,每天照做,似乎要他将平等看透,这阵又将他派往市井调查情报。
大伙都称他孙笑川;没问他姓什么,但孙姓是先生所予,既说是亲戚,那大概也就姓孙了。
他那会很不爱说话,别人问了才答,答的也不多。
直到先生教导,这才陆续的有了人性,懂了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