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摆了摆手,说道,
“你可以直接说,不用客套了。”
温峤正了正衣冠,说道,
“我想让你去求王大将军,请他上书邀刘司空来江南。”
王羲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下头想了一阵,反问道,
“我有什么好处?”
温峤一看,对方起码没有明确拒绝,沉寂的心又起了一点波澜,赶忙说道,
“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武当山互市的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王羲之笑了笑,说道,
“你站哪边?有很大区别嘛?”
温峤端起一杯酒,自顾自的饮下后,说道,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酒肉朋友多,成事可能有点费劲,但要是败事,那是一绝。”
王羲之撇了撇嘴,说道,
“所以,你是用威胁我的方式,求我帮忙?”
温峤倒没觉得不好意思,说道,
“我这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要不然也不能厚着脸皮,来求一个陌生人。”
王羲之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你不是整天输光了钱,都要大喊三声庾郎可赎我吗?连庾元规都不肯帮你?”
温峤叹了口气,说道,
“元规是君子,我要是去求,他肯定会帮。只是他现在为父守孝,这时候,不该给他添麻烦。”
“况且,就算他去求人,也无非是去求太子,而太子似乎并不想参与这些事情。”
王羲之点了点头,说道,
“也对,那就开船吧。”
温峤指着这个花船,说道,
“就开这个船去湓口关?”
王羲之摇了摇头,说道,
“谁说要去湓口关了,再说现在大将军也不在湓口。”
“那去什么地方?”
“你去过,你一来了建康,就去过。”
“长干寺?”
“是。”
“去长干寺干什么?我又不是何次道兄弟俩,我可不喜欢青灯古佛。”
“去见法潜大师。”
“见他干什么?问姻缘吗?”
“他是大将军的亲弟弟。”
“是吗?怪不得哪。”
“怪不得什么?”
“没什么,就是这船上的那些姑娘,总是初一十五去上香,我还以为是佛门兴盛了。”
“这么说,大将军很看重你。”
“你管这叫看重?”
“我听说大将军好几次派人来请你去做他的主簿?都被你拒绝了?”
“你这消息倒是够灵通的,实在是我舍不得这秦淮河的美色,又受不了行伍操练之苦。”
“哦?是这样嘛?”
“当然是这样了,你也看到了,我这人玩心重,爱美人不爱朝堂,不管是骠骑长史,还是太子中庶子,我都一视同仁,一样都干不好。”
“有人说,太真兄是麒麟转世,非百里之才。”
“是郭景纯吧?这家伙还挺讲究,我就请他喝了几次花酒,他就这么卖力的吹捧我,这朋友能交。”
“其实,太真兄可以自己去求大将军。”
“这不是有逸少贤弟嘛,我这几年都在颠沛流离,就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两人相互试探着,边饮酒边对诗,就来到了长干寺。
刚刚进了寺庙,迎面就撞上一个熟人——阮裕阮思旷。
王羲之一直拿阮裕当做自己的师父长辈,自然执弟子礼相拜,
“先生,这位……”
王羲之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阮裕打断,
“逸少,这不用你介绍,太真可是建康城里难得的善人,我在建康喝得酒,都是他给的钱。”
王羲之愣了一下神,阮裕作为王敦的主簿,怎么突然到了建康城,又突然出现在长干寺。
还没等他想清楚,阮裕就送上了答案,
“逸少,你别瞎猜了,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你也知道我,纵情山水,又钟爱美酒,这喝酒误了几次事,再有小人吹吹风,我这个主簿就干不下去了。”
王羲之又是一愣,王敦能够屡战屡胜,一路升迁到大将军,阮主簿可是功劳不小,就因为多喝了几杯酒,就给一撸到底了?
这个处仲伯父,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这事情,学生不知情,容学生回府去和茂弘伯父商议商议,听说溧阳县令出缺,先生若不嫌屈才,学生可以试一试。”
阮裕点了点头,说道,
“嗐,被大将军赶出府后,就连个教书先生也没人敢聘我,能有个县令,让我喝酒参佛养儿子,我还能不知足嘛?”
王羲之眉头一皱,问道,
“先生自来豁达,怎么也信了佛陀这一套?”
阮裕苦笑道,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那大儿子彦伦,自小就体弱多病,请了许多郎中也没有好转,我听说这个长干寺特别的灵验,就来试试看。”
王羲之一愣,问道,
“怎么这参禅礼佛,还能治病不成?”
阮裕叹了口气,说道,
“无非是心中有个念想吧,真的希望有西天诸佛,能够怜悯我儿,哪怕把这罪业都转到我身上哪?好了,你去忙吧,我去药铺抓些药,就回去了。”
王羲之望着阮裕的背影,问道,
“先生,学生再到哪里去找你哪?”
阮裕笑了笑,说道,
“太真知道,你问他就行。”
说完,就消失在了巷尾。
王羲之的眼神也停在了那里。
温峤拢起袖子,顺着王羲之的眼神往前看,说道,
“思旷先生,才是个明白人,他这样有大功于大将军的心腹,都不惜自污,也要离开是非之地,我又何必去跳那个火坑哪?”
王羲之收回目光,问道,
“哦?你这话的意思是,大将军有不臣之心?”
温峤眼一翻,说道,
“哎,我可没说啊?我是说连思旷先生这样的大才都被免官,更不要说我这种寡德庸才之人。”
王羲之笑了笑,说道,
“可你越是拒绝,名声就越好,名声越好,大将军就非要你去接任这个主簿不可。这点,你没有想过?”
温峤愣在原地,许久才说,
“哎呀,把这事给忘了,我这把自己弄得像个隐士,也不是件好事,回去就得改,最好改得无可救药那种。”
两人再往里面走,就看到在上香的何充何准兄弟二人。
王羲之上前搭话,说道,
“次道兄,这新婚燕尔,不在家中陪着夫人,怎么又来佛前录经?”
何充寻着声音回头,看到是王羲之、温峤,从蒲团上起身后,说道,
“逸少,我这不是给你赎口舌罪嘛,今天你可是让荀家颜面扫地,少不了也得罪了鬼魂,我来给你打个招呼。”
王羲之看了看何充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
“敢问次道兄,这佛陀是哪里的佛陀?”
“自然是天竺的佛陀。”
“天竺的佛陀,管得到颍川的荀家吗?”
“逸少,这里可是佛门净地,你这话是在怀疑佛陀的大能?”
“哎,我没有,你别胡说。佛陀之道传入,也不过几百年的事情,但荀家,最少存在了千年了。”
“我说不过你,你再这么说,就试试我手上的剑,让它和你讲讲道理。”
温峤恰到好处的挺身而出,持剑护在王羲之身前,说道,
“早就听闻次道兄,剑术高明,今天倒要领教领教。”
两人就要动手,佛堂内传出一声嗔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