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死后,他那个一心科举的大哥屡试不第,不事生产。他又被调到西北前线当兵,生死未卜,亲戚故旧算是看出来了,老宋家落败,就在这一代。
墙倒不需众人推,倒了就是倒了。
只是可怜了家中的幼妹,本来定下门当户对的姻亲,眼下也成了镜花水月。
宋安忐忑又激动的抬手叩响了大门。
老半天,门里才传来磨磨蹭蹭的脚步声,老管家从门缝往外张望,起初还以为又是大郎来闹了,却意外见到一个英姿挺拔的军汉,惊得揪着胡子,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
“杨叔,是我!”
听到是熟悉的声音,杨叔揉了揉眼睛,双眼放光,都没顾得上放下门栓,便跳起来往回跑,高声喊道:“二郎回来啦!”
喊到一半又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来,放下门栓,再往回跑。
宋安跟着进了门。
院子中间放着一口大水缸,再往前是打熬力气的石锁,以及练拳的木桩。
正房五间,东西两侧各有四间厢房,门口还有耳房。
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城,这样五脏俱全的小院实属难得。
由此可见,他九泉之下的爹活着的时候也是个“能吏”,没少捞钱。
正房的棉帘被一只手挑开,先走出来的是杨叔的闺女杨玉盘,几年不见,竟也出落得亭亭玉立,水灵娇俏。
后边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身着湖蓝色夹袄,身高腿长,模样秀美,眉眼间和他有五六分相似。
正是他的幼妹,宋甄。
宋甄左手倚着门框,右手捂着嘴,还没开口便泪眼婆娑。
“玉盘,快,扶我一把,我腿软。”
宋安只觉得刚落下的心又揪起来,再狠狠地摔下去,碎成八瓣儿。
他撇下佩刀和包裹,快跑两步把宋甄揽在怀里,用力箍住。
宋甄在他身上又掐又拧,又拉起他的胳膊连啃带咬。
这些日子受的所有委屈一股脑随着眼泪倾泻出来,哭得泣不成声。
宋安只觉得浑身一紧,轻轻拍着宋甄的后背,哄道:“甄妞儿莫哭,二哥回来了!”
哪料到宋甄哭得更厉害了。
宋甄攥着他的手,一路把人拉到正房坐下,稳了稳心神,仍是挂着泪道:“你走的第一年,李子斜街富三哥战死的消息就传回来了,再是胡同口王剃头的大儿子......”
宋安连连认错道:“是我不好,该多往家里写信的。”
“不怨你。”宋甄叹了一口气,前朝有位诗人说过,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本朝和西夏人战事不断,又何止是连三月。
便是再殷勤的青鸟,也难以在战火不断地前线捎回家书。
正说话间,杨玉盘送了水进来,局促地说道:“家里的茶放霉了,等天气好的时候我晒一晒,二哥先将就着喝。”
宋安不在乎的摆摆手,说道:“这有什么,在前线打起仗来,便是脏水泥水也照样喝。”
杨玉盘紧着的心落了下来,看着宋甄,又看看宋安,询问道:“什么时候摆饭?”
宋安也怕再坐下去,宋甄继续哭,当即揉了揉肚子,哈哈笑道:“妹子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