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掀开搭在伤口的中衣，狰狞的伤口露出。纵使尽可能放慢动作，还会不可避免遇到血迹已干与皮肤交织沾染的地方，她只能再放轻些动作。

“你是谁？”

帕子下传来沈今棠清冷的声音，他只淡淡的问了一句，没有任何挣扎。

温晩不想在他最卑微的时刻同他“初识”，沉默着不说话，手上动作也不停。

伤口必须处理。既然人已经醒了，也不用束手束脚。

她拔下头上玉簪，将其置于皮肤和衣料之间，慢慢分离。

“咝……”

沈今棠的喉咙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溢出几声轻呼。

他疼到麻木的后脊感觉到一阵奇怪的暖流，自下而上，细细去辨，似乎是一双手，继而是冰凉的风，终于吹散火热的鲜血淋漓。

温晩见他毫不挣扎，不免有些担心，莫非已然失了存世的念头？

手上的动作大胆起来，向下探了几分，摸到一处凸起的骨头。

沈今棠身体猛的一震，鞭刑只在后背，这人的手却在……

他挣扎起来，又被人按住肩头，轻轻抚上两肩。

“要杀便杀，何故如此？”

“自然是因为，朗艳独绝，世无其二。”她贴着沈今棠的左耳轻声说道。

对方又是左右乱动，面上的帕子将要滑落。

“给你指条明路，好好活着，等我娶你。”

她又添一句，满意地瞧着因这句话对方通红的耳垂。

药膏已经涂好，天色已晚，温晩点燃窗边的燃了一半的香，将剩余的药膏放置他枕下，见沈今棠的头缓缓垂下，这才拿起盖在他脸上的帕子离开。

*

一池青荷落在飞鱼峰山涧，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一黄衣女子独捧一把伞立于雨中，恬静淡然，乔淮江周遭官员细碎的抱怨声在见到其人的瞬间哑然。

那红衣侍女见此急忙跑去，“长公主，人已带来了。”

温晩转身看去，见乔淮江一路寻来，落叶沾身，斗笠顶上还有断成两截的枝桠。

他张了张嘴，紧盯着对方，似乎想起了什么，摘下帷帽，再次掀袍：“臣，恭迎长公主殿下！”

“皇上居然让你来接我。”

温晩收起油纸伞，两旁自有侍从立起大伞挡住细雨，独留乔淮江跪在雨中，发丝微乱，雨水落在眼中激起细碎的波澜，如珠般自下颚落下。

雨势陡然增大，挟着狂风，几颗冰珠子落到地上，池塘内盛开的荷花顿时被打的东倒西歪。

“乔……侍郎，请起。”

“抱歉，一时改不了口。”

二人相步于亭台内，此时细雨如丝，不时飘落在温晩脸颊，她伸手去摸帕子，却发现已然落在池边。

“给。”

下意识接过乔淮江的帕子，温晩想起了什么，摇头叹道：“习惯了，男女有别。”

“不待在工部，怎去了礼部？”

乔淮江低着头，捏着对方退回的帕子：“想亲自来接你回家。”

“我们的婚约不作数了。”

“为什么？”

“本公主有意中人。”

“臣不服。”

一众人早早避于池边，亭内二人的交谈因着乔淮江陡然增大的音量，不期然落入一行人耳中。

非礼勿听，众人忙向后退了三步。

温晚转身便要走，乔淮江上前扯住她的衣袖，又猛地松开，“我已等你五年，你不会这样对我的。”

*

是夜，沈今棠悠悠转醒，只觉神思清明，背上虽有疼痛之感，于黄昏相比已缓解许多，但依旧不能大幅度活动身子。

屋外阵阵蝉鸣传来，他抬头去看，却发现屋门不知何时已经修好，只在桌上留了一盏灯，随着夜风微微摇曳。

灯火灼灼，沈今棠闭上眼，却不由想起那奇怪的女子。

“好好活着？也罢，也罢。”

身体的灼热似乎找到了倾泻口，堵在心口的一腔愤懑终究随着几滴泪珠滚落在尘土之上。

“沈今棠，还活着吗？”屋外李衙头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推门而入。

“吃东西吧，这里没有山珍海味，就是普通的白菜豆腐。”

“多谢。敢问衙头，晚间……”沈今棠问出半句，又觉自己一直光着上半身，自己这一问，传出去了那姑娘的清白也就没有了，这才止住话头。

李衙头等他下半句，半晌没有音信，也不多问，抛下一句话就推门离开。

“好生养着吧，三日之后就要启程去房陵了。”

沈今棠点头，费力地扒拉着碗里的汤水。

他要活下去，他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