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附近有座徐枝山,或者说,未央宫就处在徐枝山地界。但是再怎么说,未央大人的“顶头上司”就是山神徐宁。憋屈啊!堂堂远古史官,竟然被山官的弟子管着,还要年年进贡。可毕竟是史官,跟其他徐枝地界的宗门王朝还是不一样的。
每年只需进贡三只琉璃盏、三篇琉璃册,外加正月初一以史官身份请一炷山香即可。
所以今年的正月初一,未央大人起了个大早,直奔徐枝山山神庙去了。
地上一层白雪窸窸窣窣地作响,眼瞅着望见了徐枝山,未央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少年气,全然恢复史官威严。只见他换上了琉璃法袍,两只五彩大袖随意飘荡,很是威风。
这条连接未央宫和山神庙的小路,平日里几乎不会有生灵踏足,因此到了这个时候,雪堆得老厚,未央走得好不快活。
一边走着,未央一边想着心事。申冥把妹妹托付给自己,一个人携刀深入平芜大地,很有可能是找到了破除诡异的方法。可半年过去了,一点变故都没有,实在有些不对劲。万里平芜连碎山,鬼歌一叹八千载。自从诡异降世,整座天下都因那片平芜大地伤透了脑筋。简而言之,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的人出不来,传说除外。帝师先后三次召集所有太平人商讨此事,均无计可施。也幸好诡异没有扩散,久而久之,那片大地也就置之不理了。
眼下的一件大事,是山官的更替。远古山官周容自得太初大帝封禅以来,以山为城,为天下抵挡天外灾祸,至今万万年有余。无数次的金身濒碎,周容始终不曾后退半步,以自身大道根祇压胜天外,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终究是被岁月磨尽了道行,屹立了一辈子的山官、太古时代的百岳之首周容,挺不住了。
而即位的新任山官,将是眼前这座徐枝山的山神徐宁。其实是有更好的选择的,但是那场帝师主持、天下百岳参加的议事上,徐宁凭借自己山官弟子的身份,硬生生把新任山官的资格抢了过来。
“哎呦!”
未央大人摔了个狗啃泥,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是哪个缺德的,藏在雪层底下埋伏本大人。”
细细一看,雪中露出半张脸庞,冻得发紫,却仍显得稚嫩。
未央刨开积雪,将那人从雪中拉出,蓦然胸中雷动不止。这小子,有古怪。
一个鼻子两只眼,一张嘴巴两只耳。少年睡得很香啊。起码是从去年冬季倒在这里的。不对!未央深吸一口气,伸手屏蔽天时,随后取出悬挂在腰间的琉璃册,将少年“拽入”其中。
纯粹,极度的纯粹。未央甚至都不敢再看一遍他的命理。这样纯粹的人,历史上只有两位,一个不知所踪,另一个任龙官,司掌天下水运。至于眼前少年究竟是何等出身,还是要等回了未央宫再细细探查。
“山神小,山门大,土庙里头供着泥娃娃;泥娃娃,怕水花,浸了江河苦哈哈。”哼着山歌,未央逐渐踏入徐枝山主峰——百幕峰。
死后人不问生前事,可未央没办法不知道,因为这些已逝之人的所去所往,都必须记录在史书上。徐宁生前是扶褚山境内、青间国的一位扶龙之臣,死后凭借自身功德,补上了扶褚山山君升迁之后留下的空缺,并更名为徐枝山。说来也怪,所谓“徐枝”,好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词语。未央查询了诸多史书,都没有找到有关“徐枝”一词的记载。后来有一次闲聊,未央从徐宁嘴里套出一句话:
“远古山官周容,尊奉帝命,择取百岳,历游万川。独栖于徐枝之巅。”
其实还是没有说明白,但未央已经明白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只能是那些个尚未完整的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