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伤口包扎好,绿竹便拿着一个小碗,蹲下俯身拉开床底的柜屉,淡淡道,“无衣。”
无衣朝她望去,便又听到绿竹继续道。
“世间人各有各的苦,你很苦,姑娘也很苦。”
无衣一怔。
却见绿竹笑着对她说,“大家又何尝不是泥沼中挣扎?”
绿竹重新合上柜屉,走到窗边长长的木桌上简单处理了下药材。
“知你心疼她,但如今,你只需做好你自己。”
无衣敛下神色,没再接话,只是缓缓起身,“我去院内给姑娘换下来的脏衣裳洗了。”
夜色悄然垂下,院子里流光皎洁,月色如水,银华似霜。
屋檐下悬挂着几盏灯笼,被冷风吹得摇摇欲坠,灯纸很是破烂,里头孤零零的油灯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火光。
寂静幽夜中,院子里流着哗啦啦的水声。
……
七日后便是云若颜的及笄礼,也便是三月十八。
如今距离云瞳昏迷已有两日。
萧明珂身边的大丫鬟已经吩咐了下去着手准备一切事宜。
如今府中上下都忙活着张罗,随处可见来往的下人清理庭院内的杂草落叶,打扫府中卫生等。
亦有许多丫鬟出门办事,购进一些笄礼要用的物品。
毕竟是京中第一贵女,将门姑娘的笄礼,将军府自是无比看重。
而笄礼请帖已经下发到了各家,燕京内的一些世家贵族、王侯后代俱是收到了请帖。
这京中便也热闹了不少,此次笄礼,也成为许多人的饭后茶谈。
即便此次笄礼惊动京城,但萧明珂却并不对那人抱有能来的希望。
晴日朗朗,碧空如洗。
铃香院内,萧明珂手中正提着一把水壶,站在院墙边,水珠顺着壶口倾泻,滴落到花花草草上,一片翠绿粉嫩染上晶莹剔透的珠水。
盆景边栽着一颗柳树,现下已是春日,柳树早已发芽生长,绿意盎然,垂下的柳枝覆出一片阴影。
“大夫人。”
院门被人推开,一个小丫鬟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闻声,萧明珂执着水壶的手一顿,回眸望去。
她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是云啸院中的丫鬟,于是淡淡道,“何事?”
丫鬟恭声道,“将军请您前往金玉堂一叙。”
“知道了。”
金玉堂坐落于将军府正中央,离将军云啸的院子很近,是素日里府中议事的地方。
萧明珂步上长廊,廊下溪水流潺,风铃悦耳,凉意扑面而来。
待走下阶梯,她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金玉堂门前候着她的云啸。
萧明珂脸上露出一丝温婉的笑意,语气温和,“云郎久等了。”
见她到来,云啸原本冰冷严峻的神情顿时便柔了几分,连忙上前拉过她的手到里屋坐下。
二人坐在两侧,中间摆放着一张红木纹漆檀桌,静置着一把茶壶,几只茶杯,几碟漂亮的糕点。
茶盖四周不断溢出着热气,这壶茶,是方才下人刚煮好端上来的。
云啸笑了笑,拎起茶壶,替面前的人儿斟了杯热茶,道,“夫人这些日子辛苦了,快来尝尝为夫从北州新进的茶。”
闻言,萧明珂温和的面容一僵。
她心中一动。
北州?
“多谢云郎。”她笑着接过茶杯,瓷杯泛着丝丝温热,拿着并不烫手。
见她轻抿了口热茶,云啸微微叹了口气,这才说起正事来,“夫人啊,过几日便是颜儿的及笄礼了,待到及笄礼一过,这颜儿的婚期便该定下来早些做准备。”
“圣上的圣旨下了已有二月有余,若是再不定下日子,只怕会惹人非议。何况户部侍郎那儿子夫人又不是不晓得,整日只知吃喝玩乐,逛青楼,若是颜儿嫁给这般的人,这前途不都毁了?”
云啸愤愤地说道,抬眼望着面前细细品茶的萧明珂,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
“夫人乃世家嫡女,云家主母,对于这后宅与婚约之事想必是精通万分,不知夫人可有办法让颜儿免去这遭?”
萧明珂执着茶杯的手一顿,转头看向身侧的人,微微笑道,“自是有的。”
“说来听听?”云啸眼中顿时亮起希冀。
她唇动无声,只吐出三字,“徐明珠。”
她虽常常管理后宅事务,却也从未关注过徐明珠膝下的那位孩子。
云啸瞬间明白。
他少时互许终生的妾室徐明珠。
徐明珠如今膝下育有一女,犹记得彼时她将那孩子带回来时,跪下泪流满面地恳求他将其收养。
那时的徐明珠已经无法有孕,且说得无比真诚诚恳,并信誓坦坦地发誓一定会对那孩子好。
云啸怜惜她,便答应了。
说起来,如今也十年过去了,那孩子未曾出过门,云啸倒是也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如今被萧明珂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
他仔细斟酌着。
云瞳并不是他与徐明珠所生,而是北漠一位流民之子,他当时十分不解为何徐明珠要把她回来。
虽说云瞳只是个庶女,但好歹也是护国将军府的姑娘,配那纨绔,绰绰有余。
“如今倒是不知这孩子过得如何了。”云啸淡淡叹息。
萧明珂垂眸斟了杯茶,嗓音略沉,“虽说瞳儿那孩子并不真正算是我们将门的人,但如今被收为庶女,再如何说也是我的孩子。”
“这些年来未曾探望过,倒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了。”
云啸微微一笑,慰道,“夫人不比妄自菲薄。”
说至此处,他缓缓起身掸了掸衣裳,望向远处,嗓音低沉,“既然如此,那你我也是时候去探望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