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章 牵挂(1 / 2)明月如昭首页

云瞳是被那两个侍卫架着从翠玉阁丢出来的。

她跪趴在地面,脸色惨白如纸,墨发凌乱地披散着,掩住容颜,身后素衣染满了血迹,触目惊心。

一路上血迹滴滴滑落,浸透地面,染成褐色。

云瞳疲倦地撑着眼皮,动作艰难而缓慢地起身,扶着小径边的树干,一寸寸地往前挪动着。

她唇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唯有唇边染着的血迹给她惨白的脸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艳。

翠玉阁距离霁月阁并不远。

可这条路,她每次往返时都走得格外艰难。

残阳渐渐西垂,碧空如血洗,霞光满天,浮云尽染。

走至一半,云瞳撑着树干,分外地疲倦,阖了阖眼,稍作休息地停顿了片刻。

便又继续艰难地往前挪动着。

绿竹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下,抬头望着即将暮垂的天色,天边明月已经挂起,夕阳掩埋于地平线中,漫天只余红如火烧的霞光。

无衣做的那道菜静置在小院内的石桌上,春寒料峭,热气渐渐消散,显然已经变得冰凉。

可院子内却不见无衣影子,绿竹知晓,这姑娘倔得很,刚做完了饭便又忙活着去清扫屋子,绿竹抢也抢不过,只得依她。

可如今天都快黑了,姑娘怎的还不回来?

直至院门被人缓缓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姑娘浑身染血的瘦弱身影。

绿竹身形猛然一僵,瞳孔颤了颤,脸色白了又白。

良久,她倏地起身跑了过去。

云瞳扯了扯唇畔,安心地昏死过去。

意识消散前一瞬,她感到自己身躯被人托住。

屋内,云瞳趴在床榻上,紧紧阖着眼眸,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二人替她擦了擦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绿竹便去柜前取药来。

无衣有些心疼地垂眸望着塌上的人。

从前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她始终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什么人过得如她一般可怜了。

可云瞳本是护国将军府身份尊贵的姑娘,却住着连平民都不如的院子,无人送饭,无人送衣,全凭自己自力更生,日日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数年来深陷泥沼的无衣,弟弟便是她生命里的光,支撑着她的意志。

今日在街上,她无比恳切地希望云瞳能够拉她一把,拉她一把,她的弟弟便不会没人管了。

云瞳拉了她一把,那谁能来拉云瞳一把呢?

绿竹小心又谨慎地给云瞳上药,眼底神色坚毅而认真,拿着瓷瓶的手都未曾细细颤抖过。

无衣坐在塌边,撩起云瞳的衣裳,方便绿竹上药。

她垂眸,沉默不语。

云瞳身上的伤痕有新有旧,有鞭痕,有板痕,亦有火痕。

她简直无法想象,这些年来云瞳是如何撑下来的。

直至此时此刻,无衣才明白云瞳说的——为了活下去。

“绿竹姑娘。”无衣倏地出声。

“嗯?”

“姑娘这些年来向来如此吗?”无衣问道。

闻言,绿竹的手一顿。

如今云瞳的状况无衣也瞧见了,见她问起,又并无恶意,绿竹便慢慢地与她说道,可手中动作丝毫未停。

“是啊,姑娘只是个庶女,自然不比那些嫡女身份尊贵,娘既不疼,爹也不爱,无人问津。”

“这些年来被那徐明珠欺负惯了,府中下人惯会看人下菜碟,见她无人撑腰,私下里便也偷着欺负,她受过的苦,可比我这一生吃的饭还很多。”绿竹漫不经心地说着。

无衣一愣,微微哑然,苦笑,“若是我,早便自我了却了,何必再来受这些苦。”

绿竹叹息,“是啊,自我了却多好,姑娘是有多傻,一心想苦苦撑到真正出府那日。”

“后宅是她的枷锁,那么京城,便是她的牢笼。”

无衣默了默,嘴唇嗫嚅着,还是问道,“姑娘心中可有牵挂?”

牵挂?

绿竹一愣。

云瞳七岁之前便一直生活在北漠,是在七岁那年被徐明珠带到京城的。

或许北漠,有她牵挂的人吧。

可绿竹又觉着不太对,若是姑娘当真放不下北漠的那人,当年又为何会答应徐明珠来到京城呢?

她倏地想起。

每逢中秋月下,姑娘总会搬出她自己酿的酒,辛苦一日做的桂花糕,与一些她从未在京中见过的菜式置在院中桌上。

彼时白月皎皎,清风徐丽,绿竹犹记得她会问起这酒的名字,姑娘总是笑着答不告诉你。

这酒的名字,或许是姑娘与那故人的秘密。

而姑娘中秋节这个习惯,亦或许是北漠的习俗。

只是这些,绿竹不能告诉无衣。

她沉吟片刻,有些不太确定,“有吧。”

无衣眼中氤氲着雾气,强忍着泪水不落下来。

或许此时此刻,她感同身受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静静地望着云瞳,兀自喃喃道,“姑娘真是比我苦太多了。”

绿竹一顿,利落地收起瓷瓶。

一层白白的药粉洒落在猩红狰狞的伤口上,她拿过一旁的白帛,轻轻覆在伤口处。

见此,无衣连忙扶着云瞳的,将她身子抬起。

干净的白帛从她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绿竹动作很轻,生怕弄醒了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