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之外，文府里的仆人们正捧着碗三三两两聚在河边用饭。这对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大夫人嫌弃这些下人吃饭时漏嘴，并坚持认为他们在她附近用膳会留下十天散不掉的古怪气味，因而不准任何一个下人在任何一个时间点在府内任何一个地方进食。

不过反正文府四周大片大片的土地没人用，无别处可去，同时不能擅离府邸的下人们素性在河边开辟了一处固定用餐点——食罢还可以顺便到河里把自己碗刷了。

大部分用人在文府里呆久了，已经习惯了沉默，哪怕周围都是和自己一样身份的伙伴，也不愿多做交谈。但一个人吃又显得不合群而突兀，所以稍有交集的人常会默契地抱团聚食，来往多是点头示意，偶尔攀谈几句。河边大多时候都很安静，所有人打完饭后就找个凉快地方蹲下，埋头吃自己碗里的东西。

当然情况也并非总是如此，比如——有时夫人的几个得力亲信会来这边视察。这些舌头被夫人抛过光的狗腿子们在比自己地位低的普通用人面前难免高谈阔论，出言不逊，专门挑大家用餐前的时间耀武扬威，留置下所有人的伙食，先给其他下人们立完各种苛刻的规矩后再宣布开饭——不过今天大家很走运，前几日，这些舌头安了弹簧的小马屁精们的大部队已经被派出去收租了，眼下暂时回不来。而被留在府内当差的小狗腿们在数量上寡不敌众，要么势力不够不敢自讨没趣，要么摸马屁时间太短，口才还没训练成熟。

今天大家早早地被赶到这里，好不容易开了饭，那边竟又传来令人不省心的响动.....

“月兰姑娘，咱们要过去看看吗?”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

河边的其他下人闻言不悦，一个激灵都竖起了耳朵，加快了手上干饭的速度，一边关注着新命令的下达，一边抓紧时间狼吞虎咽，争取在受苦前填饱肚子。

“不用，我们好好吃自己的饭。夫人在玩炮仗，正在兴头上，我们别过去找晦气。况且阿瑶还在那边看着，要人的话会来唤的。”

月兰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筷子拨着碗里的饭，许久却没有要夹起来的意思。

“可这声音也太大了吧。”

那人还是担心，接着问道:“要不我们还是去个兄弟看看?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月兰扭头用眼睛找着那个说话的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不点，看着稚嫩天真的很，应该是文府里最近来的那个新小厨子……

“不用……”月兰正思考着该如何解释，小厨子身边的大汉就毫不客气地踹了他小腿一脚。

小孩一个不稳，险些把碗哆嗦出去，踹人的大汉对他骂骂咧咧道:“看看看，你吃个饭屁事咋这么多！天塌下来有大人们顶着，你担心个锤子!”

被师父踹又被师父吼的小厨子顿时委屈巴巴，眼泪都差点被逼出来，于是不敢再开口，只盯着自己的饭。没几秒，他的眼泪和鼻涕都不争气地挂到了碗里头。

看见小厨子的窘态，人群里破天荒地传出了笑声，但很快消失了。这时有个过分胆大的打趣小厨子道:

“小兄弟，涕水可不好吃哇！”

这下没人忍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