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腊月要回,过了立春,眼下,不仅人没回,连信也见不得影——害的老娘不得不用这破香!”
“你说,他是老得被皇上厌弃了,什么好东西也再不赏赐给咱们了,还是他干脆,不想要我了?……在外面另寻新欢?这只死狗!”
说着,这妇人翘着两根长长的红指甲把身边的月白松绿碎花枕头从中间掐撕了,里头兜着的纯白棉花一团团散落到地上,还被屋里的闷热气流推着挪动。不一会儿,那破破烂烂的枕皮也被粗暴地丢到了地上,面目全非,像是不要的布条被错乱地拼接在一块。
阿瑶才意识到刚进门时的不适缘起何处,原来是因为那陌生的香气。
平时她本不在意这种富人玩意,反正她也不懂。一般这样繁琐的东西都归月兰那蹄子打理。
今天这香虽闻着尚可,质地和浓度却远远劣于先前那传闻中的老爷托人带回来的西洋货。想来应该是之前用的香没了,月兰迫不得已弄来应急的寻常货色——难怪她今天把服侍大夫人的好差事随水推舟就送了自己,原来这死蹄子玩的是这出!讨不着好处便拉人来替她接这一盘浑水!
阿瑶已经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恨恨碾了月兰无数次,面上还得陪笑:
“夫人消消气,老爷哪敢负了夫人呀,定是近来忙着应付皇上,身边的下人们又净是没有眼力见的蠢货,不能为他分忧解难,害的老爷这才疏忽了家里人。夫人这么多年辛苦操持府上家务,老爷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定然时时挂念着您的好……指不定要憋着给您一个大惊喜呢。”
阿瑶哄到这里时又紧张地观察了一番夫人的神态,发现她没有抵触和要发飙的样子,于是放了心,趁热继续胡诌下去:
“况且您和老爷这么多年的夫妻情谊又哪能是宫里那些个只懂得趋炎附势、争风吃醋的小蹄子可以比的?老爷瞎了眼找她们,才是要被人笑死呢!”
妇人脸上原本氤氲愈发的怒气这才慢慢舒解了,又露出一副百无聊赖,无精打采的神情,玩玩自己新做的指甲,问道:“前几天我说要玩炮仗……“
“都准备好了,只等您发话,各式时兴的都有,保准您见了欢喜。”阿瑶依稀记得月兰好像不久前就叫人采办回来过不少烟火,在后仓房堆了半库,于是胸有成竹地应声道。
“今夜便放了吧。”大夫人漫不经心地说,“用午膳的时辰到了吗。”
阿瑶哪敢回没到,自然是应和。
可妇人没有半分要起身的意思。看来今儿个不用去膳厅了,阿瑶会意,终于松了一口气,挥手让门外畏畏缩缩等着的奴婢们进来,自己便退出去置办午膳了——这人的吃食只准几个她信得过的亲信碰,其他任何人染指都是要掉头的。
出了房门,阿瑶沿着曲廊往厨房赶去。
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一些假山和花草,竟看不到其他来往的仆人。不过当丫鬟路过下房时,好巧不巧,阿瑶正好撞见个鬼鬼祟祟方要进门去的月兰,后者瞥见她时像白日撞邪似的猛一哆嗦,把才拉开一条缝的木门又“咔嚓”地合了回去。
阿瑶见她一脸心虚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冷哼一声,面容不善道:“哟,姐姐这是要偷闲去?”
月兰收回覆在门上的手,脚却没有挪动半分,依旧停在门槛前,止不住地咳嗽了两声后笑答:“这都被妹妹瞧见了,真是让人害臊。我刚让张叔开始准备夫人的午膳,想着还有一会,夫人身边又有你贴心伺候……原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偷摸着回房小憩一会。”
阿瑶没有好脸色,不再理她,径直往前走,走过月兰身旁时刻意往外躲了躲,嘲讽道:”姐姐原来会害臊啊,真新鲜。”
问言,月兰仍旧和颜悦色但敛容道:“妹妹这是要去哪?我同你一道去吧,也好搭把手。”
阿瑶没有回头,扭着腰肢越走越快。
“别来,我受不起。要哄人去大夫人房里去吧。”
月兰略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不自觉地交叠着双手,眼见着阿瑶转进了后院的拱门,才四下望了望,确定再没多余的人后迅速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