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么想的,就一个人走了。后来我偷偷过去,远远看见她还是被打得不成样子。我快气疯了,就想杀了那老杂种,可他出入前呼后拥的,住处更是层层把守,我单枪匹马根本不可能得手,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带去的钱没多久就花光了,我只好去给人当了护院。主人也是一个大官,不过是个好官,他看我年轻功夫好又能吃苦,很看重我,知道我来京的缘由之后对我更是关照,我虽是护院,倒更像是他一个门生。也是上天垂怜,没多久主人就得了命令,让他去做掉那个老杂种。主人问我是否愿意代他出手图个解气,我自然是一口应了下来。没过几天,主人就请了那老货来吃酒,席上他一摔杯,我就冲了出去,一点没犹豫。别看那老家伙都快六十了,竟是武官出身,手上颇有些硬扎的功夫,我一时不能得手,主人却也不动,只坐在一旁观战。那一战打得真是艰难,直打了三柱香还久,幸亏后来总算得手。主人说了声好,没多久就荐我补翊卫,后又调去兵部。”
蒋相毅滔滔不绝说着,倒也没有停止吃喝,仿佛这样惊心动魄的往事在他眼里只是稀松平常。
“后来主人告诉我,那老杂碎不是别人,正是前任淄衣侍总使!他早不告诉我,是怕我怯阵。他原本预备着自己也要出手,又想看看我究竟功力几何,便不急于出手,一直往后捱,想不到我无知无畏,抑或恨意使然,最后居然一个人打赢了曾当过淄衣侍总使的人,那年我才十七岁。”蒋相毅每每讲到此处,都忍不住有些自矜那是他天赋异禀、少年成才的最佳证明。
郁娘听得一脸崇拜。郑楹听他扯远了,趁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的时候问道:“后来你那位相好呢?”
“我第二天夜里就去找她,人已经不见了。”蒋相毅颓然说道,“我拦了个看着也算体面的妇人去问,那妇人也不知她的下落,还说府里有传言说是拿她殉葬了,又说主人染病,她原是买来冲喜的,结果来不到一年那老杂碎就死于非命,家人大约是迁怒于她,就杀了她陪葬。不过这也都是底下人的猜测,实情如何没几个人知道,况且他们即便做了也不会认,除非我找出证据。”
“所以这些年你是忙于找寻证据,以致无暇婚娶?蒋四叔,你可真是至忠至纯之人。”郑楹赞道。
蒋相毅听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似有些不自在。此时郑楹借口离席,想留郁娘和蒋相毅独饮。郁娘拼命使眼色令郑楹留下,郑楹还是执意离开了。
蒋相毅原以为郑楹不久便回,可一桌菜吃差不多了也不见郑楹人影,又看了眼旁边也不大自在的郁娘,便猜到郑楹是有意为之。
蒋相毅犹豫半天,终于开了口:“夫人,实不相瞒,方才二娘谬赞,我忍不住沽名钓誉了一回,没好意思把前情说全,你听我说完就知道我远非她想的那般好,非但不好,简直就是个烂人。”
“哦?为何?”郁娘吃惊问道。
“当护院那年,一是发愁,二也是年轻,我、我没少……没少逛那种地方。本是为解苦闷,去的一频,就又喜欢上了那里的头牌花魁……之前的相好还在火坑没救出来,我就移情别恋了。我一个江湖人,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去兵部做事,成为家乡人口中的朝廷鹰犬,就是为了攒钱给她赎身。”
“我不是为找什么线索才耽误了娶亲,线索只断断续续找了一年就搁置了,因为……因为一得了闲就只想找她。起初还常觉愧疚,慢慢地连愧疚也淡了。我……我其实是这种人,不是什么忠厚好人,有有时候想起这些,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可那花魁为何也没同你走到一起?”郁娘不禁好奇。
“有一回我任务失手,受了重伤,是她照顾我养伤,伤好后她就说要与我相断绝,因为她看出我是刀尖上挣命的人,怕跟我在一起染上是非。我反复解释,说我不是,可又不能细说,她更认定我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就更不肯见我。我为此大闹青楼,里面人知我有些本事,不敢拦,我就坐她屋里,让她别想接客。青楼的人就去兵部告诉,我很快被勒令回去,被罚俸降职又关押十日。十日后我出去,再去找她,她不知被谁赎了身,匆匆跟人走了,只言片语都未留下给我。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我在女人的事上就不怎么上心了。家规里不许子孙做朝廷鹰犬,父母也不认我,将我逐出族去,我索性拿京城当做家乡,真正的家乡多年也未曾回去过。”蒋相毅说到这节往事,终于再也吃不下饭了。
郁娘也听得黯然伤神,正想出言安慰,只听蒋相毅耷拉着脑袋又道:“今辗转来到萝泽,幸得二娘收留,才有幸结识郁夫人。夫人花容月貌,又与我年龄相仿,言语投机,我一个粗人,没什么定力,若说没有分毫动心,那铁定是骗人的……只是,夫人就如那牡丹花,岂是我这等莽夫敢妄想攀折的。”
蒋相毅以为郁娘要对自己吐露什么心声,便一早表明了无心婚娶的心意,让郁娘不必说接下来的话了,也好为她保全颜面。
郁娘听得出蒋相毅的用意,尴尬至极,心中暗自埋怨郑楹,当着蒋相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娓娓辞道:“眼下时局不稳,前路难料,蒋大侠不日将赴军营,万望多保重。托楹儿的福认识了蒋大侠,实在幸甚,虽分离在即,他日重逢亦可期,那时你我再叙不迟。”
“再续不迟?再续……前缘不迟?想不到相识未久,郁夫人竟对我之情竟到了这步田地。”蒋相毅一边想着,一边嘿嘿笑出声来,将一桌酒菜尽数扫入腹中。
蒋相毅粗人出身,一旦会错意,就再没扭回来,开始认真地惦记起了这位漂亮的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