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什么都贵。”他们要的喝的被端了上来,奥戈抱着杯子感受着那一点点清凉,满脸都是幸福的神色,“听说城里的啤酒已经卖到一个第纳尔一杯了,蒸馏酒更是根本买不到。什么样的人会舍得喝一第纳尔一杯的东西呀!”
“你这个多少钱?”
“十六个铜子儿,只比开战前贵一点点。”他抿了一口,手里比划着,“这些不一样,这些佣兵卖的酒,很多都是他们自己酿造、自己灌装的。每个佣兵团的配方都不一样,有水果酒,也有啤酒。你到亚伦或者杰尔喀拉的酒馆看看就知道了,那些最具声望的酒馆收藏着几乎所有曾扎尔人佣兵团的酒单,有厚厚一大本。”
说着他把杯子往芬恩那边推了推,角杯中的酒液呈现出一种淡黄发白的颜色,就像一杯加了一点点橙汁的柠檬汁,散发着令人愉悦的果香。芬恩拿过来抿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像加了蜂蜜的柠檬水。没有多少气泡,啤酒花的苦味也非常微弱,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反倒让人联想到柑橘皮里榨出的油,或者柠檬籽那种微苦中带有植物香气的味道。
没由来的,芬恩的脑海里许久没有出现过的那种神启,再一次响了起来。这次只有短短的几个音节:未若柳絮因风起。
“好喝。”
“最适合这种季节。”奥戈难得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舒服地靠在靠背上。
“他的面包也挺好,对我来说发酵有点过了,不过带点酸味也不错。”阿德勒熙迪的姿势也差不多,手里拿着一块切成角状的面包,“这真是个佣兵团吗?做饭水平也太高了吧。”
奥戈解释道:“曾扎尔人的冒险团里干什么的都有。他们本来就是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的形式,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出现在他们的队伍中。有受过训练的战士,有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的孤儿,有被流放的贵族,有被驱逐的女巫。自然也少不了虽然手艺高明,但却在家乡活不下去的厨子。只要两厢情愿,你的冒险团里出现什么样的人都不奇怪。”
“这个冒险团叫什么?”
“风箱与山羊佣兵团,队长是个叫塞希尔的萨兰德人,因不守教义被他的城市驱逐。当然他并非创建者,而是从别人手里接过了这个队伍。”奥戈如数家珍道,“他的妻子是前任团长的独生女,也是招待我们这餐饭的大厨。”
“听上去像个励志故事。”
“他上位的过程倒也没那么励志。差不多就是,佣兵团遭遇匪徒的伏击,死了一大半人,团长重伤,临死前随手指了个人,然后便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拿酒润了下喉咙,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那个被点中的倒霉蛋就是他。但是他没有带兵的才能,手下们三天饿九顿,最后没办法了,只好改成经营一间流动的酒馆。”
说话间,之前那个中年人端着盘子上来了,将三盘卖相不怎么好看,但是香气扑鼻的食物放在三人面前。
“难得,这曾扎尔佣兵里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我以前待的那个佣兵团,有个医术高明的乌克斯豪尔大夫。”奥戈嘴里塞着东西,嘟嘟囔囔地道,“尤其擅长外科手术。我脸上的这道伤就是他给治的,当时这伤口可深了,下牙床都被劈开一道缝,舌头能从伤口里面伸出来,结果被他用线缝起来,两个月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
“那还真是厉害。”芬恩赞叹道,“他为什么要去当佣兵?有这手艺,我想无论是哪个领主都会愿意聘请他吧。”
“听说是他盗挖尸体,被人发现了。”奥戈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继续道,“本来是要绞死的,因为他是圣山隐修会的成员,最后花钱改成了放逐。”
“啥?他为啥要偷尸体。”
“当然是为了研究医学。”阿德接口道,“不然怎么会有那个手艺治好奥戈兄弟的伤?我想他后来加入佣兵团,也是为了能更方便地研究医学吧。”
奥戈点了点头,往嘴里又送了一勺食物。
“这,不太好吧。”芬恩嘴里喃喃道。
奥戈没理会他,继续说道:“我还认识个炼金术士,是个库吉特人,大家叫他剥皮匠。他能用动物的内脏炼制秘药,能提取蛇毒、制作解药,用铅和骨头制作辟邪的护符,还能给武器镀银——据说这样的武器能杀死鬼怪。我做的这几种药就是从他那学的,当然他的手艺比我高明得多。他能用蛇毒和动物的脑子兑成勇气秘药,喝下去之后人便能不惧死伤;用狗的腺体和一种花的种子制作使人身体轻健的秘药,喝下去可以让你的身体像野猫一样轻灵;还能用驴的蹄子、牛的角和动物的肝脏制作一种让人耳聪目明的油膏......”
“打住,打住,我们吃饭呢。”听他越说越离谱,阿德勒熙迪不得不出言制止,“又是脑子,又是肝脏的,倒人胃口。”
“你吃的这盘东西里就有脑子和肝脏,那有什么。”
“生的跟熟的区别可大了。”阿德严肃道,“你看见生的脑子和肝脏,会想起这个动物死前受了怎样的痛苦,屠夫又是如何剖开它的肚子,把血淋淋的脏器摘出来,怎样用铁锤敲开它的头骨,把脑浆倒进木桶里。但当它放在盘子里,它就只是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
奥戈点点头表示认同了他的说法,接着道:“说到肝脏,你们吃过马肝吗?”
芬恩摇摇头。
阿德勒熙迪咽下一口东西,用勺子扒着盘子道:“我听说那东西有毒,至少沙洛尼耶人是这么说的。我来到卡拉迪亚之后,就没再听过这种说法了。”
“有毒?那哪能呢,库吉特人可喜欢吃那东西了。而且是生着吃,切成一条一条的,就着蚕豆和酒,兹溜~哎呀,那真是......”他比划了一个仰脖子吞下什么东西的动作,“马肝就酒,越喝越有嘛。你们没听过这话?”
两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这也是那位剥皮匠教我的。”他在桌上摊开手,示意自己无所藏私,“后来我去布拉邦特山口打库吉特人,专门就这事问过当地的守军,他们都说是真的。”
“你问过抓到的库吉特俘虏吗?我觉得他们更有发言权一点。”
“他们不留俘虏。瓦尔戈耶人自己粮食都不够吃,哪有多余的食物给俘虏吃?与其让他们受苦,还不如,咯——”他拿大拇指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来得方便。”
“那还真是......有够瓦尔戈耶的。”阿德勒熙迪拿面包蘸了蘸盘底的汤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