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个雇佣兵的打扮呀。杰瑞心想,我穿得还是太保守了。
他看上去很年轻,不到二十岁,脸上带着一种掩藏不住的油滑,跟那个豁嘴的狱卒几乎如出一辙。叫卖的时候脸上带出一种得意洋洋的神气,看在杰瑞眼里,简直像在说“你们这群傻瓜,快来买我的假药吧,这样才能证明我比你们聪明得多呀”。
疤脸做的是药品生意,摊位上主要贩卖的是一些治疗外伤的止血药物。每次旁边的拳赛结束了,他便能借着给拳手处理伤口卖出一些,然而看热闹的雇佣兵似乎更喜欢他卖的一种药丸。杰瑞在心里默默数着,不过两轮拳赛的功夫,他就挣了三四十个第纳尔,快赶上自己一周的工资了。
杰瑞就在这片市集里四处转悠,一边装模作样地看着那些摊位,一边暗地里观察那个刀疤脸。他似乎跟谁都能说上两句话,不管是哪边的佣兵、路过的行人,还是买他货的人,或是随便什么围观的人。但也仅此而已了。
杰瑞看得出来,那些人买他的药跟他的口才没有一毛钱关系。这家伙只是在自说自话,然后迷醉于自己又做成了一桩生意。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和内城那些依靠砸钱成了穿袍贵族的家伙没有任何区别,空洞、虚妄、爱出风头、有一点小聪明,有一点运气,但却把运气看作自己的才能然后沾沾自喜。
他很怀疑这样一个家伙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怀疑的那个目标,根据推测,那个雇佣兵“疤脸”很可能是个不亚于老瘸子的剑术高手,而且比起老瘸子的街斗风格,更偏向于全甲格斗的路数,间谍组织里的肌肉打手。能熟练使用各种武器,无论是长剑短剑长柄武器,还是标枪飞刀弓弩乃至蝎子砲。同时还有一群亡命之徒的手下,是可以轻松冲垮列阵的民兵团那种级别的匪徒团伙。
这样的一个人物,既不应该像眼前这人这样浅薄,也不大可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在这里摆摊卖假药,明知道自己被通缉了还抛头露面。
或许只是个带着类似形状刀疤的人。但是那个黑尔又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个人和间谍案没关系,那黑尔来到这个营地里是为了做什么,又为什么要急匆匆地离开?
太阳渐渐升高,天气越来越热了,泥土里蒸腾的水气让视线模糊。他这才惊觉自己好像穿得太多了,但又不敢贸然脱下斗篷,他怕被人记住自己的相貌。
在这里闲逛的不仅是一些雇佣兵,还有帕拉汶的市民。在刚刚的一两个小时内,杰瑞认出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些有过几面之缘的内城居民,穿得好像要去参加化妆舞会一样,这是怕被人认出来。这差不多也是他自己的情况,要是在这被认出来了,那可就尴尬了。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放弃这个目标,想办法找到黑尔的时候,那边又有了变化。刀疤脸卖完了一波货,将桌子一收,放上一台小拖车就钻进了曾扎尔人的营地。
他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同伴,一高一矮。高的那个也穿着一身斗篷,看不见表情,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松弛和懒散,迈的步子都比另两人慢一点。矮的那个看着就没什么特点了,整个人显得平平无奇,剪了个土里土气的锅盖头,像个大头兵。
杰瑞跟在三人后面,越看越觉得可疑。高的那个拿兜帽挡着脸,矮的那个又能很好地混入人群里不引人注意,这不就是密探的标配吗?
他这么想着,却见那个矮个子的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登时把他吓了一跳:我暴露了?不然他为什么要转过来看我一眼。他的身形僵在原地,装作观察房子上挂的旗帜的模样,等那人转回身去,立刻从人群里溜走,绕到房屋后面。
这里的房屋多半只是一些简易的窝棚,用夯土和木板做成。更兼夏日炎热,那些抢了房子的雇佣兵为了凉快,把木板给拆了,一座房子前后几乎是全通的,可以一眼看到对面的情况,除了一些绑遮阳帘的杆子,没有什么遮挡视野的东西。
那三个人绕了几圈,大概是想甩掉自己。只是这次他跟踪的很好,既掩藏了身形,又没跟丢目标。他在较远的地方观察着,在太阳底下被晒得汗流浃背,饥渴难耐。很快,那三个人似乎确信已经甩掉了跟踪者,走进一间挂着绿底白羊头旗帜的民房里。
这大大出乎了杰瑞的意料,因为他就在那座民房后头的院子外面,正伸着脖子往门洞里瞧呢。他所在的这条小路没有别的人,只有他一个,这要是被看到了肯定会引起怀疑。
好在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杰瑞躲在墙后,露出半个脑袋继续看着。
这是个餐馆,在后院里放了几张桌子,那三个人坐下点菜,随后便打发店老板去了。杰瑞以为他们要说些机密的话,正在想着要不要凑近听一听,哪知道他刚迈出一步,就见餐桌后面疤脸的那人霍然起身,冲到栅栏旁边对着自己喊:“有种的你过来啊!别鬼鬼祟祟的!”
这一下把杰瑞给整懵了,这么嚣张的吗?但他还真没法大大方方地走出去,现在已经算是打草惊蛇了,这人要不是“疤脸”还好,如果万一真的是“疤脸”那个亡命之徒,事情恐怕要闹得无法收拾。眼见着对方朝自己挑衅,杰瑞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好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