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雨,在关中之地尤为可喜。
渭城东南,三里外。
小雨纤纤飘过树梢,沾在布满尘土的一座木制钓鱼台上。
台上站着一匹黑马,马旁边盘坐着一个身材高瘦的老翁;老翁手中拿握鱼竿,竿头的线垂在不算清澈的河水中。
风在徐徐疏疏地吹拂,雨在淅淅沥沥地滋润。
一马一人,风雨不侵,安之若素。
突然,自河东方向有声音远远地飘来,越来越清晰,响亮地让一马一人打鼻抬眼。
这显然是一支放浪洒脱的新颖曲子,嘹亮高亢的多变曲调,如浪潮般起落不断,又似高山般绵延不绝,着实让平生豪迈的钓叟和野性深藏的黑马听着眼神犀利。
声音越来越近,鱼线在水面上抖出浅浅的涟漪,黑马已经打上好几个响鼻,喷出的白色气浪能冲到一丈开外。
一个落拓身影忽然出现在远处的河面上,十几个呼吸间已经滑到钓鱼台近前。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
满头蓬乱的长发下,是一张看不清轮廓的稀疏胡子脸。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明亮而深邃的桃花眼——仿佛在笑,笑得温暖而深情。
7尺余的身躯裹着几处补丁的灰色布衣,双掌微握,一前一后弯曲贴着腹腰,破洞草鞋踏在一根竹棍上。
可谓是长身伫立,风度奇异。
“年轻人,扰人清钓,乃江湖大忌啊!”
这是贴脸的搅乱!忒不讲武德!
钓叟眉眼不抬,平静的话语下,暗藏汹涌情绪;黑马刨跺两下木板,也在表示自己的清静被打扰。
“方才观景,情不自禁,实在对不住二位。初春、清晨、雨钓,实非什么好情致。我既然打扰到你们,不如就随我一同进城吃个酒,给二位赔罪,如何?”
怪人右手从口中取出一片树叶,捏着笑答,声音富有磁性而洪正,令人听闻不禁心生亲近。
钓叟一脸不屑,说道:“呵……老夫的雅兴,何须你一个小子来了解。幸好你这叶笛吹得马马虎虎,曲子也还有点意思。”
怪人拱手做个江湖礼,再抱歉道:“刚刚在河面上放目,春风中波澜壮阔的情景,让小子不由心潮起伏,即兴吹奏出《沧海笑》,打扰到两位了。”
“嗯……还算贴切。看在勉强合意的份上,你走吧。以后记取教训,不是每个人都有我们这样的好脾气。”
黑马在旁边打了个响鼻,好似附和钓叟的说法。
怪人继续作礼,笑曰:“谢过两位知音。俗话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既然两位在此地此刻钓到了我,就是有缘,为何不一起进城,小饮几杯去去寒?有道是,春酒入肚赛神仙啊。”
黑马听闻,不知是何吸引,眼睛瞪大发亮,前蹄刨在木板上,尾巴翘高甩起。
钓叟却怔忪片刻,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抬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姓严名宇,单字轩。”
钓叟顿了一下,嗤笑道:“呵,我听说过很多严轩!”
怪人摇头苦笑,无奈道:“我就是严轩!”
“那个严轩?”
“大抵就是!”
钓叟深深打量怪人一眼,道:“像你这样的人,为何来这边?江南风物不好吗?是女儿红不够香?还是金马细腰没诱惑了?”
严轩抬眼望向西北,缓声答道:“上西北——西北或许更加需要我。”
“风流才子,应该待在江南。”
“我要试试。”
“你觉得你可以?”
“我已经来了!”
“你毕竟来了——不错。”
钓叟说着,鱼线已经自动卷起,鱼竿快速收缩,然后跳入马背的简便行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