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弋安眼里,西陵昡总是这样,他看似沉着冷静,眼底幽暗得像黑夜里吞噬万物的深渊,仿佛察觉不到悲伤,其实李弋安很清楚,他内心怕是早已千疮百孔,痛彻心扉。
李弋安和西陵昡自小一起长大,此刻是第一次,看着西陵昡的眼睛,心里生出恐惧和无尽的担忧。
西陵昡紧紧扯住缰绳,马被缰绳拽得晃来晃去,十分些不安和焦躁,西陵昡面若冰霜,淡淡回应道:“我还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立刻前往涼州,与我父亲回合,至于阿晟……”
他沉默了,没有再说下去,李弋安点点头,也不忍心过多询问。
西陵昡策马飞奔而去,李弋安带队紧随其后,向涼州奔袭而去。
涼州城门紧闭,鹿夷首领木迩朵氐带领骑兵驻扎在十里开外,他和副将骑在马上,站在高处远远注视着凉州城。
这位年轻的部族首领,虽然统兵只数月,却带领鹿夷族东征西战,攻城略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边境各族民不聊生,不堪其扰。
在短短数月的杀戮和掠夺之下,鹿夷族势力就愈发强大,因此他也更受族内主战派拥戴。此刻他野心勃勃,带着自负与蔑视盯着凉州城,妄图由此开始,将整个大宣一举吞下。
副将有些担心地问道:“大王,我们不远千里来威吓凉州城,既然来到这又不出兵,一无所获,眼下我们的粮草不多了,很可能被他们包围反杀,我们不会被他们骗了吧?”
木迩朵氐一脸狂妄,甚是嚣张地说道:“就算他要反杀,区区步兵还挡不住我鹿夷铁骑,只要我们返回时绕开北境铁骑就行,再说了,我们也可能留在这里,做涼州城主。”
副将一脸疑惑:“勉王真的可信吗?涼州是大宣西北门户,位置极其重要,他会给吗?”
木迩朵氐洋洋得意说道:“他一定会把凉州城给我的。”
副将还是不能理解。
木迩朵氐说道:“这位西陵勉王,想造反却没有兵,本王早就跟他说好,出兵帮他夺取皇位,他把涼州及北境全部割给本王,到时候我们与大宣隔云江相望,涼州就是我们起家的地方。如果他当了皇帝而不给我涼州,我正好有理由攻打涼州。”
副将问道:“如果他像宣武皇帝一样,与中原武林合作呢?”
木迩朵氐说道:“蠢货,本王都说了,他没有兵,拿什么和中原武林合作?拿钱吗?就算他重金召集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击溃朝廷重兵和我鹿夷铁骑。打仗靠的是人多,武林高手以一当十的情况,只存在于鱼龙百戏里,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真要开战,几百个骑兵就给他冲垮了。在本王眼里,这些武林高手不光抵抗不了大规模军队作战,还各个都心高气傲,绝不甘愿听从指挥,断然也成不了气候。”
副将谄媚道:“大王远见,属下佩服。”
木迩朵氐甚为得意,他一脸狡黠说道:“本王才不会干赔本的买卖,就算拿不到凉州城,回去的路上,本王也要到幽州城歇歇脚,要是这什么西陵玦王敢戏耍本王,本王就荡平大宣。都说得中原者得天下,他鲜卑族入主中原百年,也该轮到咱们鹿夷做中原霸主了吧?”
副将连连点头:“都是草原铁骑,谁怕谁呀,咱们鹿夷人能征善战,一准能把他们鲜卑人赶回漠北去!”
木迩朵氐神色洋洋得意,阴鸷的双目中又透着一丝凶狠,这一次出征,不只涼州,还有整个大宣,他都要拿下。
他还要杀了凌王,为他在虎伏岭死去的父亲脱克维报仇。
一阵横风扫过,一个身影一跃飞至木迩朵氐马前。此人一袭黑青披风,长袍帽衫遮脸,身形十分矫健,轻功的确不凡。
木迩朵氐定睛一看,来者是风息山庄庄主风无惊,在与勉王会面密谋时见过一面,木迩朵氐对他印象很深刻,因为此人比木迩朵氐更加狂傲。
木迩朵氐脸上横肉一堆,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假笑说道:“风庄主无痕步果真名不虚传,来无影去无踪。”
风无惊摘下帽衫,微微一笑:“见过大王。在下受勉王嘱托,特来告知大王,勉王已拿下皇城,待旨意传给府台刘奔之后,立即迎接大王入城。现在勉王派在下追杀凌王父子,在下想问大王可曾与凌王的人打过照面?”
木迩朵氐忍不住拍了拍手,故作称赞:“想不到还真让他办成了。不过本王守在这已有十日,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不曾见到凌王带兵支援。”
风无惊微微惊讶:“什么?凌王不曾来过?”
木迩朵氐带着一丝不屑,点了点头。
风无惊说道:“既如此,在下还要追查凌王父子下落,就先行告退了。”
木迩朵氐阻止道:“且慢,告诉你主子,本王再等五日,如果五日之内涼州城门不开,本王就踏平涼州城。”
风无惊听到“主子”这个称呼,面中闪过一丝不满之意。他冷言道:“这是大王与勉王之间的交易,在下无权干预,在下告辞。”
说罢,不等木迩朵氐回应,风无惊一甩披风飞跃而起,刹那间消失不见。
副将听不懂汉语,翻了个白眼骂道:“他叽里呱啦说的什么东西?态度还这么狂傲。”
木迩朵氐饶有兴趣地看着风无惊远去的方向,嘲讽道:“你都看出来他狂傲来了,本王说的没错吧,武林人总是自命清高,不甘心屈居于官吏之下,他肯为那个西陵玦王办事,定有所需。”
副将颔首低头,恭顺地说道:“大王英明。”
木迩朵氐哈哈大笑:“传令下去,我军今晚喝酒吃肉,好好休息几日,等凉州城门大开,我军兵不血刃,就能拿下凉州城了!”
不多时,西陵昡和李弋安便带兵赶到凉州城外,路探也早已发现鹿夷族骑兵驻地。西陵昡决定将城防营骑兵暂时隐蔽,等月色降临以后,他孤身入城打探情况,再以信号弹为约,由李弋安在外围配合。
入夜,西陵昡悄悄动身,守城将士涣散,西陵昡很顺利便进入了内城。正当西陵昡站在州府外,准备一探究竟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悄悄过来拦住了他。
西陵昡仔细一看,瞬间惊喜不已:“父亲!”
此人正是凌王西陵珒。他摘下蒙面,双手拍了拍西陵昡的肩膀,心疼地看着西陵昡,西陵昡连日奔袭而来,已是不修边幅,下颌上隐隐冒出少许青须,虽然神色有些疲倦,但眼神仍然坚毅。
在西陵珒眼中,昔日跟在他身边活蹦乱跳的小小少年已然长成,个子长高了,肩膀也宽厚了许多,勇气和胆量也十分可嘉,在家国有难之际,能勇敢地扛起肩上的担子了,想到这,西陵珒欣慰不已,他关切地问道:“阿昡,你怎么来这里了?可是京中有事?”
西陵昡愤怒、委屈、悲痛的情绪,都在见到父亲的那一刻,一股脑宣泄出来,强忍了许久的眼泪此刻夺眶而出,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勉王叛变,杀了当今圣上!逼得太后自焚!而且阿晟…阿晟在云秦山失踪,下落不明,随侍们都被人杀了!”
西陵珒大惊失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西陵昡哽咽着说道:“当真,父亲,京城已经落入勉王手里了,阿晟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