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沈明月走出了大门外,其他人各自回房间。沈明月叫张欣儿同去散步,让身上的酒气去得更快,张欣儿却说酒让她有些头晕,不去。沈明月只得一个人走到门前的公路上,走向镇上的反方向。
路的两头都有明灭的灯光,镇上的要光亮一点,而路那头的村子里的光要微弱得多,路旁不远的兵营却是灯火通明。璀璨的星空与常并没有区别,沈明月无心细看。临别在即,人越烦燥起来,她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在这里所剩的时光,她想到一个办法,好像不入睡就能把时间拉长。
沈明月走了一段路,看到前面的光越来越弱,尽管前面没有尽头,但那里也没有去的理由,她应该往回走了。沈明月走到接近宿舍的地方时,就看到前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是李林和刘莉,这边方向也没有去的理由,于是,她就走回了宿舍房间。
房间里张欣儿穿着睡衣坐在床沿,手里拿着画纸一张一张在看,看到沈明月走进来,立刻走到刘莉的床前的桌子上拿起画笔塞给沈明月的手里,再把她拖过来按到另外一张书桌前坐下,张欣儿说:“快看看哪张画有我,把我改成你画的那个样子。”
沈明月吃惊地看着张欣儿,到现在张欣儿还是对画中的她耿耿于怀,沈明月叹气道:“我改了你的样子就改了莉莉的画风啦,她不得恨死我了。”
“什么画风,把我画得这么难看,万一她写成了连载刊登了,不知道的都以为画里那个颧高嘴大的人就是我真实的样子。”
沈明月被张欣儿的话逗笑了,她忍着笑说:“卡通漫画有画就是这样的,你不是说画里的我腿跟脖子短吗?我也无所谓。”
“我宁愿腿跟脖子短也不要颧高嘴大。你说漫画就是这样的,那为什么你画的我就好看?”张欣儿说完拿过来沈明月的画,手指用力地戳着她的人像说。
“姐,那是因为我的功力还不够,你没看到我画里的人表达得不够生动吗?没画上马杰也是这个原因。”
“我就要你画的,就要。”张欣儿挨着沈明月软磨硬泡。被磨得烦了的沈明月此时多想刘莉现在回来了。最后,被磨得没办法的沈明月只好跟张欣儿说,如果她问得刘莉同意改的话,她就改,加班加点地改,在回去前改完。
沈明月都放话至此了,张欣儿也没有了理由要沈明月在征得刘莉同意前改画了。沈明月就赌张欣儿不敢开口问刘莉改画。她怎么说?难道说唉刘莉你把我画得难看,我要明月把我改得好看一点,这是说刘莉画艺不精还是怎么的,于情于理,张欣儿都说不出口。
果然,张欣儿没有再提这事,沈明月就松了一口气。只是张欣儿每看一次画眉头就皱紧一次。
聚餐后的第二天,也是留在沱沱河的倒数第二天,是李林和刘莉离开的日子。
沈明月很早就醒来了,天才刚亮,阳光还柔和。在高原看到这样柔和的阳光只能在最初的日出和最后的落日时,时间稍迟或稍早一点都不行。沈明月无心睡眠,就起了床,此时的张欣儿和刘莉还在熟睡,她披了件厚外套就出门了,迎着晨曦走上了公路。
此时的公路比夜晚更安静,仿佛世间万物还没有苏醒过来,大地是那么的安静,天空是那样的祥和。公路很冷清,高原没有雾,尽管太阳才刚过地平线,公路却是那样明亮清晰。
沈明月沿着村的方向走,漫无目的,一直走,走了很远,很远,再回头,宿舍已变得细小。太阳离地平线越来越高,阳光越来越明亮,路的远处有了些声音,是那种摩托车上放的音乐,行驶的摩托车越来越近,音乐声越来越大,是那听不明白的藏乐,粗犷,豪放,开摩托车的男子,高大黝黑,戴着帖帽,经过沈明月时,大声爽朗地打招呼,然后飞驰而过,音乐声跟人渐渐消失在沈明月月的背面。
阳光越来越刺眼,沈明月选择了往回走,放着音乐的摩托车经过了好几辆,回程路过兵营的时候,看到兵营里正在集合操练,口号喊得铿锵有力。。。。。。这就是沱沱河日出之时的景象,在沈明月离开好多年后,还会想起那个冷寂的清晨。
回到宿舍,张欣儿和刘莉已起床。
刘莉在收拾行李,张欣儿在整理床铺,与刘莉火车的时间还有几小时,在中午她就要坐上归去的列车,此时的气氛有忧伤,谁也没有说话。
沈明月拿起床头的手机想看看时间,黑屏的,她按下重启的按键,还是没有成功。这手机苟延残喘多天,终于完成它的使命,寿终在沱沱河这个有意义的地方。
沈明月把手机扔回床头,罢了,反正火车票和机票都订好了,两天后回到她的地方再用新的手机吧。
沈明月问几点了,张欣儿和刘莉都打开手机让沈明月自己看。沈明月说了一句莉莉还有三个小时就要上火车了。刘莉和张欣儿一听沈明月的话,两人放下手里的活,像肌无力一样瘫坐在床沿,好不伤感。
沈明月不忍在这样悲伤的氛围里坐下去,就去了厨房。厨房里李林和程皓正在吃早餐,郭大厨坐在一旁捧着收音机听新闻。
李林和刘莉的火车时间是中午的十二点过一点,去车站的话十一点半就行。沈明月对李林说出发前她帮他们煮个面条吃了再上火车。
“不用吃面条,他们吃饭,我提早做饭。”郭大厨忽然发声。
程皓和沈明月就认为煮饭会不会太耗时间?郭大厨说不耗时间,昨晚的剩菜还有很多呢,谁也不准不吃。
原来郭大厨打的是这个主意!
郭大厨说到做到,一大早开始做饭,饭熟后,他把昨晚的剩菜一锅炖了,大伙围一起吃,没人埋怨,也没有人赞扬,反正都习惯了一锅煮的菜,加上这是离别前的饭菜,再好吃恐怕也尝不出滋味。郭大厨自己就没吃,他说他早餐还没消化,还饱。
十一点半,赶火车的人准时出发。程皓帮李林搬行李,刘莉的行李由沈明月和张欣儿搬,不增不减,还是来时的物品。郭大厨开车门,放好行李后郭大厨,李林,刘莉上车,沈明月也跟了上去,程皓张欣儿见状也跟了上去。坐车的,送行的人浩浩荡荡往火车站出发。
是日,天气晴好,来时半夜,归去午时,一车人经过镇上去往火车站,此时的道路并不热闹,偶尔有一辆货车经过,镇上商店前站着几个人,干燥的地面扬起一路灰尘,像一路足迹被记录,回头看可见来时路风尘仆仆。离开镇上,没有了建筑物,前面的路像豁然开朗,路两边宽阔的草地,延伸远处是山,山的顶上白的是雪。
火车站离镇上并不远,不过五六公里的路程,小小的火车站孤独地立在远处路的左边,像在等待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过客。这个并不热闹的火车站,这条冷清的通往镇上的路,将有许多像他们这样的热心于公益的人前赴后继来往于此,接过接力棒,一直传下去。
郭大厨一边开车一边说他这几天要送几个人,又要接几个人,新的志愿者在大后天的半夜到达沱沱河。
不过一个月光景,他们已经是前辈了!
把李林和刘莉送上了火车后出来,沈明月提议走路回去,程皓很爽快地同意,张欣儿没说话,准备抬脚上车,沈明月这时迟那时快,从后面一把圈住张欣儿不让她上车,张欣儿用力挣扎,可是气力不敌沈明月,程皓笑着看两人动静,郭大厨在司机位看着,问抱成一团的两人去还是不去,两人一人说去一人说不去,一时争持不下,郭大厨发动车扬长而去,沈明月才放开张欣儿。
那短时间的拉扯都让两人有少许气喘,张欣儿嚷嚷:“你跟皓皓走就是了,为什么非要拉上我,我没涂防晒霜,一会都晒黑了。”
沈明月学着张欣儿昨晚磨她的样子:“我就要跟你走,就要。”
沈明月的举动引得张欣儿再也绷不住脸,跟着笑了起来。
三人往镇上方向走,张欣儿抬头看了一下太阳,立刻脱下外套罩在头上以遮住面部。
“你说人生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离别呢?要是能把这些不想发生的都过滤掉,让喜欢的人都留在身边那该多好。”张欣儿少有地伤春悲秋的说话,平常只觉得她情感冷淡理智。
“谁说不是呢,不停地相遇又离别这才是人生常态吧,更遗憾的是离别前没有好好的告别。”沈明月叹了口气。走在前面的程皓回头问两人在嘀咕什么。
“伤离别。”沈明月回答道。
程皓放慢了脚步,等上两人,说:“会有机会重逢的。我打算明年参加云南金丝猴的项目。”
沈明月一听,来了兴趣,说:“这个可以啊,金丝猴生活的环境是森林,这个我喜欢。”沈明月说完,和程皓看向张欣儿,看她意思,
“怎么你们都喜欢动物,我对这个金丝猴一点都不了解,你们去吧,我不去。”
“又不是叫你去跟金丝猴生活,我也不了解,只是去参与守护行动。”沈明月扣上张欣儿的手肘摇了摇她说。
“明年再算吧,谁知道明年发生什么事呢。我不去就你俩去,说不定到时有一张画是你俩,中间站一金丝猴,拿着一张大红双喜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