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芽开口说道:“来的仓促,也未携什么礼物,还请尊上不要见怪。”随后便挽袖举杯,厄多图与他饮下这第一杯酒。
厄多图待他重新落座,问道:“还请使者解惑,我老师是因为何事卸任另就的?”
鸿芽一摆手,使出聚音成线的功夫:“自是要为尊上说明。前些日子皇储殿下得了重病,人皇陛下委派迪路因大尊到荒人疆域求药问医,此事机密,是以不曾有外人得知,至于详情,尊上到任之后自会知晓。”
厄多图嘴角抽动,说道:“尊使不要玩笑了吧。”心中已是骂了不少脏话,这说的是什么话?皇储重病要外围大统专门卸任到荒人疆域求药?求的是那大司辰额上红丸还是那大岁督掌中清泉?老师那老胳膊老腿能打得过谁啊?纯粹的胡说八道!
鸿芽只是淡淡的笑着,却不言语。
厄多图皱起了眉头。
他意识到这件事问题很大,大到心城那边都给不出一个对外的合理解释,不是不好说,就是不能说,看这个鸿芽的态度,更像是后者。鸿芽是绝不会伪造信息的,所以厄多图把刚刚鸿芽说的那段话颠来倒去的过了几遍,有了一点想法。
他觉得这句话重点应该是在“人皇委派”和“此事机密”上,意思很明显,一来不管这件事背后是什么情况,都有人皇背书;二来老师领的是御旨,必然是性命无忧;三来就是字面意思,此事机密,不能外传;第四就是要他到此为止,不要再问。
厄多图不再多想,他不是很擅长这种思考,于是主动换了个话题:“尊使,不知当下外围是何情况?”
这话其实问的并不聪明,厄多图也没指望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不过鸿芽竟然认认真真的开始详细讲述,显然是早有腹稿。
“尊上应知,心城十二道心锁,其中在外八道合称为外围,从外向里第一道‘生民’,是居民之所,也既是利克隆德辖境所在,万千城民,皆可为人皇效死;第二道‘净水’,取凝冰海沉舟之水为护城大河,禁绝攻城之械;第三道‘兵架’,是一道大禁,过此地一切魔工器具沉重百倍,见则卸甲;第四道‘百战’,四大域国各有一只五百人的城卫,培拉尔德的狩林军、格尔兰洛的红甲破阵军、奥洛斯的祭魂军、艾根豪斯的万锻军,这两千人马,都由尊上管辖;之后四道均是来自裁决机枢锁异之井的奇物所制,第五道‘补缺’,来者身有一漏便有无尽源力灌注,入体必死;第六道‘增寿’,来者寿数顷刻推至终末,寿尽而亡;第七道‘安定’,来者心境如入空漠,不可自拔;第八道‘纯一’,来者一切剥夺殆尽,返璞归真,消散无影。至于内围四道,就不是我所能知晓了。”
厄多图师从前代外围大统领迪路因,当然对十二道心锁有所了解,却也是头一次听到如此详细的介绍,不由得一时咋舌。这些描述必然有夸大之处,但也能从中领略这心城禁制之繁杂,守备之森严,厄多图好奇心起,有些心驰神往。
不过失态只有一瞬,厄多图为鸿芽斟满了酒,敬上一杯道:“多谢尊使解惑。”
恰在此时,内堂传来几声吵闹。
…………
枫塘等人此时酒过三巡,正谈得热络。凝凡却有些难过,自打搞定身体操控之后他便开始尝试修炼,然而帝窍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并不会按照凝凡的操控流转源力,而是自有路径,凝凡对此情况心生警惕,便努力与帝窍对抗,结果自然是身心俱疲。他这表情落在旁人眼里却有些失态了,众人还以为他被这海波楼的奇异之处震撼失语,不由都对他这新来者看轻几分。
凝凡也察觉到众人的态度变化,名为接风宴,但大家对他这个名义上的主角却没怎么搭理,不过凝凡对此并不在意。他现在第一要务是早点统合身躯,他巴不得每一点时间都投入其中。
恰在此时,侍者奉上了那鲜红的汤羹。
枫塘等的就是此刻,立刻拍手起身,示意众人向他看来。楼内客人听到响动也有不少向此处注目,其中还有些见识过接下来的乐子的熟客,一时间人声隆隆。
枫塘朗声道:“各位兄弟,今日海波楼一聚,是为这位凝凡兄弟接风洗尘,说来也巧,今日楼内恰好得了一条凝冰海的赤血鳗,此物珍贵之处,便在它这迥异于其他渔获的赤红血液,其中妙处多多,只有亲口一尝才能知晓。”说罢拿起木杓,为凝凡先添一杓。
凝凡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略一打量,发现自己曾见过此物,心中一动。
残碎的记忆之中,大母曾“钓到”过几条这种赤血鳗,此物确是美味,更能补气血,并非寻常可见,但其血先温而后辣,又性黏如油,入腹数日也不得消化,当年他与老师被大母骗去吃过一次,以荆南的修为也足有一天不得安生,而凝凡自己足足难过了半个月。
凝凡警觉起来。他眼珠一转,极快的扫了一眼周边众人表情,心中顿时有数。
作为曾经北境最大的纨绔子弟,凝凡对这些捉弄人的手段要比一切修法敏感的多,毕竟他当年顽劣之时面对的可是北境之狐,花样不够多,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此时意识到有人做局,凝凡久违的坏水一翻花,立刻便有了主意。
凝凡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多谢枫塘兄!多谢各位兄弟!”说罢一饮而尽,众人无奈,只好陪了一杯。
岂料凝凡一杯下肚便脸色涨红,嘴里嘟囔:“怪哉,这一杯怎地如此上头?”随后状似不支,往后猛倒,同时借势飞起一脚踢在饭桌之上。这一脚势大力沉,桌板立刻翻起,饭菜四溅,众人惊叫慌忙躲开。旁人还好,枫塘正坐在凝凡对面,无论如何也无法及时躲闪,一张桌面直接翻扣在他身上,那赤血鳗汤一桶倒有半桶都浇在脸上。赤血鳗血液本就粘稠,枫塘使坏又加了不少佐料,这下更难清理,枫塘一边惨叫一边想要推开桌板,凝凡立刻起身,嘴里惊呼“哎呦!哎呦。”貌似站立不稳向前便倒,暗中调动源力,使了一招擒拿术中的“瀚雪压城”,将那桌板和枫塘一起狠狠压在身下。
众人连忙来救,凝凡索性不再伪装,一掌拍在桌板之上弹身而起,筋骨一展,反手叼住一人手腕往斜上一拉,挡住另一人攻击,另一手拍在他胸腹之间,将他打得倒退数步。其他人攻势已到,凝凡辗转腾挪,出招不停,游鱼一般穿梭在众人之间,未曾超出基础的几类技击术窠臼,却因为出招精准、进退有据,打得有声有色。
这一动起手来帝窍便成了巨大助力,几乎每次都是他刚想使出一招,帝窍就操控身躯精准用出,这与之前凝凡费力统合帝窍身躯的感觉完全是两个极端,一直以来压在心上的层层阴云仿佛都随着一拳一脚打了出去,凝凡越打越痛快,记忆之中的众多技法只要想到便能用出,一招一式都像浸淫许久一般圆融精妙,凝凡只觉得畅快淋漓!
这一切说来繁杂,实际上只过去片刻而已,海波楼的大部分食客刚刚注意到此地之事时,凝凡已经将同伴们打完一轮了。厄多图当然早就注意到了,正在啧啧称奇,这新来的小子底子真是好得惊人,先前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不过闹剧得收场了,这几个小子身份都不一般,出了事厄多图也不好收拾。
他向鸿芽告罪一声,起身一步就跃到场中,也不调动源力,随手就将混战的众人一个个丢出场外,最后只剩下失去对手的凝凡。凝凡正处于亢奋之中,浑没注意厄多图到来,转身一拳就朝他面门招呼过去。
厄多图一笑,一巴掌将凝凡拍翻在地。
凝凡昏死过去,昏迷前的一瞬,凝凡恍惚看到一片天穹破碎的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