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会流一点血,没事的。”医生一边给我拿来垃圾桶一边递给我一包纸巾。
大约五分钟以后,鲜血染红的一张一张纸巾渐渐堆满了小小的垃圾桶。我在心里暗想:难道我就不会失血过多而死亡吗?为什么医生如此淡定?
或许是看我有些慌张,医生又开口了:“你先去一楼交费,然后把这个小瓶子拿到3楼病理科。回去买根雪糕吃,冰的可以止血,肿块上没有大血管,问题不大,一会儿自己就不流了。”
看着一桶染着鲜血的纸巾,又看着医生一脸淡定的表情,我心里想:如果医生再狠一点,是不是已经可以直接把那个肿块切下来的?就这样不打针不吃药,一秒解决,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检查,不会是坑我的钱吧?一定没什么大问题,医生总是这样,把多小的问题说得多严重······
就这样,取完活检的我又开始了另一轮的等待。
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广漂打工人,等待检查的日子里,我并没有停止工作,也没有把去医院的事情和家人说。
对于一个独自生活在离家一千多公里外的成年人,我早已养成了报喜不报忧的习惯。很多事情,不是不愿意说,而是知道说出来也没有人能帮上忙,只会增加爸妈的烦恼。
一直以来,我都坚信,独自解决自己遇到的问题,是生活对我们每个人的基本要求,所以不管面对任何事情,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按照流程一步一步解决,即使解决不了,也从不会想到求助身边的人,而是静静地等着一切发生。
这次亦然。
我甚至没有去百度一下做活检意味着什么?得了癌症该怎办?舌头长了肿块是什么病?等待。
不向任何人说起,也不向任何人打听。
只是静静地,等待一切发生。
三天后,我拿到了病理报告。
看着一串CK()、 Ki-、p63等等的+-数据,我唯一看懂的是那句“考虑舌癌,建议进一步检查。”
我记得,上次也是这句“建议进一步检查”。
一想到我的三百块钱就得到这句话,我真的很想把报告砸到医生面前然后问上一句:“到底进一步是哪一步,就不能把你们认为能一次性确认疾病的步骤给我安排上吗?”
不过内心吐槽完真正站在医生面前时,我依旧只是唯唯诺诺地问道:“医生,我这个情况该怎么办呢?”
毕竟我对这个情况的确束手无策又一无所知,讲真的,直到现在我依然是一点主意也没有的,唯一的想法就是全凭医生安排。
“你这个情况肯定要尽快做手术,在上班没有?回去安排一下吧!”医生询问道。
“在上班,我随时可以请假,你看什么时候可以住院?”我回答。
“你在哪里工作?广州社保吗?结婚没有?家人有没有在广州?······”医生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我猝不及防。
在听到我说是一个人在广州打工,可以随时准备请假过来手术后,医生以一种几乎惊讶的眼神看着我说:“跟家人说了没有?做手术必须要家属签字的,再说,你这个肯定要有人照顾的!”
“这个手术是嘴里的,又不影响我身体活动,应该不需要人照顾吧?”因为有了医生粗暴取活检的经历,当时的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病,所以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于是小声辩解着。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知道上班,身体都这个样子了还只想着工作。你这个手术一做不能吃不能喝的,怎么可能不用人照顾?你以为你还能爬起就去上班?一定要叫你的家人来。”医生有些愠怒地说道。接着,她开了一张住院单,让我下周一去住院部办理住院,说是周三可以安排手术,并且叮嘱我来住院一定要有家属签字,不然无法安排手术。
走出医院的我路上,回想着医生凶巴巴说我的那些话,莫名觉得鼻子有些酸楚,泪水禁不住在眼里打转。医生的责备让我觉得有些委屈,却也感到一丝温暖。
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一大把年纪却一事无成的我,年纪轻轻却得了癌症的我,立在这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即使眼里泛着泪花,也没有人会多看一眼。
我自嘲一般地走到路边的彩票亭,花十块钱买了一张刮刮乐,毫无悬念地刮完扔进垃圾桶,然后转身挤上了人满为患的公交车。在每一个人都放空的目光中,思考着告诉家人我得了癌症这件事时的措辞。
这座两千万人口的城市,不管遭遇了什么,我都不会是特别的那一个,哪怕是在二十几岁的年纪里,得了癌症。
可是对于家人,恐怕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