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醉仙阁开业仪式上,欢迎也在左右张望,怎么迟迟不见曾世阆的人影?
人群中,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今日醉仙阁这新店还开不开了?”
“不会像上次一样,香烟发霉,又临时取消了吧?”
“听说前几日河本介夫差点让人给杀了,该不会是不敢开新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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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剪彩舞台上,等候半晌的河本介夫也开始焦躁不安。
旁边的人问道:“河本先生,我们的开业仪式还是否照常进行?”
河本介夫“啪”地一扣怀表,“算了,不必再等曾世阆,我们直接开始吧!”
他拄着拐杖,踉踉跄跄走出,站在台子的正中央准备剪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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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一栋二层建筑里,一支枪管对准了河本介夫的眉心。
持枪之人正是陈老师,他戴着眼镜,额角青筋凸起,一颗黄豆般大小的冷汗缓缓滴落在他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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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烟草仓库里,曾世阆踱着步走进来,看着堆积如山的樱花牌香烟,淡淡一笑。
他从兜里拿出了一盒火柴,正是真真火柴,上面还印着花行乐的脸。
曾世阆看着火柴盒那笑靥如花的面容,真挚道:“花行乐,你说错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对你的爱,绝不比你对我的少半分。”
他说罢,划亮了一根火柴,直接扔了出去。
那一点星火霎时如箭矢一般,点燃了面前的樱花牌香烟,顷刻间整个仓库都被点燃。
门外的人想要救火,可门栓早已被曾世阆从里锁住。
他的瞳孔里映射着赫赫火光和深深的悲怆,火势蔓延至他的长衫,不过他好像感觉不到一点被火灼烧的疼痛,反而在火光中含泪泣笑。
他的眼前好似又浮现起花行乐最后的模样——
花行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揪住他的衣领,咬着牙道:“曾世阆……我诅咒你,这辈子,哪怕下辈子,你都忘不了我的名字……我诅咒你,永生永世都会因此而后悔……我诅咒你,永远爱我而不得……”
曾世阆闭上眼睛,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也好像是对花行乐说。
“如果这是你对我的惩罚,那我接受,只要让我能再次见到你……”
他说罢,最后吻了一下火柴盒上的笑脸,然后纵身跃入灼灼烈焰之中。
*
另一边,开幕仪式。
河本介夫站在台子正中央,他拿起剪刀准备剪彩,身旁的手下终于移开了距离,他的面前再无遮挡。
对面建筑里的陈老师屏气凝神,倏地扣下扳机,一颗子弹骤然飞出!
可与此同时,河本介夫突然身下抽痛,微微晃身,竟然错开了子弹!
——暗杀失败。
转瞬之间,情况突变,河本介夫被两边的日本兵团团围住。
台下的人群也乱作一团,欢迎被惊慌失措的人潮挤得东倒西歪。
就在河本介夫准备上车撤退之时,远处一个耀眼的光点猝然一闪,一支长箭凌空飞出,“铮”的一声,射穿了他的脑袋,霎时脑浆四溅!
倏忽间,惊呼声、怒吼声,警哨声,日本人的咒骂声,无数种混乱的声音响彻整个街角。
所有人都在奔跑逃命,只有欢迎被钉在了原地,她的心脏急遽跳动,仿佛一张嘴就要从喉咙蹦出来。
因为杀死河本介夫的那支箭,正是花翎箭。
一瞬间,昨夜曾世庭的话涌进她的脑海。
“这箭羽用的是花雕的羽毛,它有极好的带风效果,能保证箭矢飞行的稳定性。只要对准目标,就一定能射中!”
欢迎举目四望,她只想知道曾世庭在哪里?
他会不会有危险?
他千万不要死!
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欢迎费力寻找着曾世庭的身影,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被人差点撞倒,连高跟皮鞋都被踩掉了。
她索性脱了这双劳什子,直接光着脚在街上奔跑,寻找着曾世庭。
在摩肩接踵的人潮里,欢迎一回头,恍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气质内敛而沉稳,整个人挺拔如箭,好似一棵倔强不屈的白杨,迎风而立。
宛如初见时那样,他好似即将融化的霜雪,正用清凌凌的目光看着自己。
二人隔着汹涌的人海对视,周围的嘈杂声、脚步声、警哨声、尖锐的日语咒骂声仿若都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彼此。
欢迎看着曾世庭瞳孔微颤,她猝不及防地涌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原来自己这一刻,才真正认识曾世庭。
——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勇敢。
——原来你甚至都不惧死亡。
——原来你就是一个冒险家。
当欢迎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光着脚飞奔向了曾世庭。
她踮起脚尖,展开双臂箍住他的脖颈,深深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也许是因为吊桥效应,也许是因为日久生情,也许是后知后觉……欢迎此刻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爱他。
一直以来,欢迎爱过的那些书中的人物,那些完美的形象,那些符合她心中幻想的模板。
孙悟空、拉里·达雷尔、塞尔玛与路易丝、断了臂的杨过、瘸了腿的罗切斯特,对游戏规则感到厌烦的莉莉丝;永不放弃追求自由的隗辛;野心勃勃的不落太阳季夏;潮汐图中游历世界尚未定型的巨蛙,雌雄同体的斑尾毛蜥安卓珍尼……
那些形形色色、男男女女、人类或非人类……
这些所有的角色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就是具有反叛精神的冒险家。
不是英雄,而是冒险家。
此刻的曾世庭,不就正是冒险家?
想到这里,欢迎的吻骤然激烈,仿佛想把身上所有的力气和爱意都倾注在这个绵长的吻里。
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周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大千世界只剩下了这个人,这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亲吻的迷醉与眩晕让人忘记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好似穿越了岁月长河的光阴,又好像只是寥寥几秒,二人的嘴唇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曾世庭喘着粗气问:“你怎么了?”
欢迎努力克制住眼眶的泪水,挤出一丝笑容:“你忘了,我害怕的时候就喜欢乱亲人。”
闻言,曾世庭抱紧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害怕,有我在。”
欢迎点点头,下巴抵在他的颈窝,闭眼的瞬间,流下一滴清泪。
她心中默默道:“我害怕的,正是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