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医生,您是一个好人。”江阙慢悠悠地凑上前,一字一句的告诉汤敏。
汤敏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你也是一个好孩子。”
她原以为江阙是在向她寻求认同感,一个长辈对晚辈的认可,结果江阙的回答出乎她的判断。
“我不是,汤医生,我是一个坏孩子。”这句话,江阙同样也是神色认真地在告诉她。她总能给汤敏提供意外的收获,猝不及防。
她直视汤敏的眼睛,紧紧盯着一眨不眨。
她在观察我!那一刻,汤敏有些骇然的意识到。心跳骤停,汤敏有一瞬间恍若被猛兽盯上,难以呼吸。
但她不愧是一位合格的心理医生,仅仅一个呼吸间,她就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呼吸平缓:“是吗,那你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坏孩子吗?”
汤敏语气和缓,她的双眼也紧紧盯着江阙,仿佛好孩子和坏孩子都是一样的,在她这里没有任何区别。她这么问了,但并不奢求江阙能够给她一个准确的回答,甚至江阙可能会就此闭嘴。
在她们接触的许多年里,江阙都是这样,她表现的很有聊天的欲望,话题的发起者也是她一力承担,但每每汤敏将问话抛回去,江阙要么就看着窗外,消极地不愿意搭理你;要么就自顾自的离开,身体力行的表达着——“你越界了”。
“我梦到很多事,”出乎意料的,江阙在沉默很久之后,开口了。
汤敏鼓励地看着她,“我梦到,天很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在描述她的梦,眼睛空落落的盯着正前方,“我走了很久很久,但是好远啊,”她停下来,目光移到汤敏身上:“汤医生,你做梦吗?”
人们在寻找同类的时候,也总是会一遍一遍的问:“你也是这样吗?”好像一定要有一个人回答她:“是的,我也是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当然,我经常做梦。”
作为一个故事家,江阙显而易见是不合格的。她的语调平静得直想教听故事的人赶紧捂着耳朵离开。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总之我确实是找不到家。我只好蹲在路边哭。”
汤敏心理医生的神经倏地一动,她仔细品味着江阙的表达——“总之”、“确实”、“只好”。
从江阙开始描述她的梦境的时候,汤敏紧绷的神经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但她一时之间也说不清这一丝违和感来自哪里,只好草草地认为是她精神紧绷造成的错误判断,直到“只好”这个词一出来,她才捕捉到了那一丝违和感。
绝大多数的人,在回忆自己的梦境时,是只能捕捉到少部分信息的,匆匆的开始,匆匆的结束。在向第二个人描述梦里发生的事情时,也或多或少会带着梦里的情绪,而绝不会是现在这样平铺直叙,把自己放到一个绝对的旁观者的位置,去向他人描述自己的梦境。
“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有神,”江阙神情变得虔诚:“它看见我,然后把我还回去。”神仿佛真的出现在她眼前,她流露出信徒般恭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