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一直由我保管,教授。过去半小时里有11个未接电话和5条信息,分别是——”
“为什么不提醒我?早干什么去了?”冯思从何绻手里夺过他那部玻璃砖一样的老式手机,面对实际上太平无事的通话记录板起了脸,抬头问面前的胖男人:“市长来了吗?”
胖子眨眨眼:“我们早就邀请过,但毕竟她立了规矩,市长不参加任何商业活动。”
“看来我得去她老人家办公室才能见着她了。那,失陪。”
冯思冲面前敷衍地微躬,然后风一样拔腿就走,何绻只能紧追着他。
“已经有一双眼睛了……眼睛下边的一张嘴就能告诉全市的人。全市的监控三分之一归市长管,剩下三分之二归他们。”
“归谁?”何绻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只能勉强猜出冯思指的是胖子和胖子背后的团体。
“自己想!”
冯思一边走一边发着“市场思想应该留在过去”“太吵了”“我讨厌商业区”的牢骚。
拥有那三座大厦的人在市中心设下炫目的陷阱,走上传送带立即在周围的大屏上看见各种时空的自己,被美化成超人的行人就会因此兴奋甚至迷离,而后被传送带直通的消费场所俘获。
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捕捉人体摆动的节奏自行演奏音乐的迷宫,在塑料假树和合成草坪上用投影和香氛制造出的虚拟自然;人们因灾难而失落,人们需要失去的一切,一切在这里都能得到满足,只要交出钱。
走到路对面、再搭悬吊梯上楼就是国王西街区,但冯思闪身拐进了两栋大楼之间的阴暗缝隙。
逃出水晶霓虹灯和落地窗光晕的势力范围,冯思像泄了气一样,伸手朝冯思要哮喘喷雾。蹲在路边喘过好一阵,他才又开了口:“没得选。人类没得选,我也没得选。”
“教授,和认识不到一天的人说这种话,并不合适。”
冯思眯了眯眼睛:“你不会告诉别人,合适。”
冯思的身材在欧洲人面前算不上高大,摇摇晃晃地走在这种狭窄的巷子里,还显得游刃有余。
这条路虽然平整但两眼可见的成本低廉:钢筋胶水强化板,表面蒙着一层灰不灰油不油的污垢。同样做工的楼宇中间夹着楼道那么粗的管道,管道里正轰隆隆地响。
“我老家都是这样的巷子,因为穷,住得越密越省钱。现在也一样,为了生存,有人受苦,反而成了另一些人眼里的景观。你以为灾难能缩小阶级差距?你小看他们了,他们会再造出一个区分阶级的系统,让自己站在最高的地方。原来地下是给穷人住的,现在他们住到地下,把穷人赶到离辐射最近的地方。”
“给你说点你不知道的事,三战结束时世界上还有58亿人,到现在只剩下1.2亿还活着。世界人口缩水48倍,只剩下摩城这样内有能源、深层地下水、有稳定的工业化供给,外有高速和机场与世连通的模板城市,但是全世界也只剩不到二百座。为了让更多人活下来,市政得向占有资源、占有技术但贪得无厌的一群人低头。于百战他坚信灾难就是打乱一切然后让人类重生的重启键,实际上——”冯思摊开两手,只能接到空调的冷凝水。
穿过巷子是一条稍微宽敞的步道,灰蒙蒙的建筑下路两边铺着用彩灯装饰起来的集市摊位。买东西的卖东西的什么人都有,摊位上摆的有充饥的袋装营养餐,也有法律禁止的变异种瓜果蔬菜,还有成堆的蘑菇和地衣饼。
衣物和生活用品区都自称是“不含辐射”的“特价二手”,但来源不能细想。
再往前就是卖小型机械、改装机器,甚至“定制专属仆人”。一个小小的摊位只挂着“贷款”两字,看摊的把帽沿压到眼皮靠着垃圾桶打哈欠,角落里有人蹲在墙脚吸烟,用鹰一样的眼神不怀好意打量着眼生的两人。
两人都手握枪支。何绻正要告诉冯思,冯思已经走到吸烟那人身边,伸手推开了酒吧的门。
“老葛,格里菲尼克斯!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