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孟建长还是花小三,都和自己一样出不了院子,每逢夜深人静时,三人会到一起谈天说地。
当然了,还有很多人出不了,不过几乎是些老人,实在没什么话题。
新送进来的,缺肺,缺肝的,不到几天就魂飞了。
不断的残人离去,又有新的天残地缺进来,杨开悟也逐渐接受现实。
可黄杂种,又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
一天,杨开悟手里拿着本子去找齐大学写字。
不认识字实在是寸步难行,即使一辈子蜗居在此,自己也要学会,不然会是终身遗憾。
齐大住在招侍坊的中间地带,杨开悟住在后院,和花小三隔着一个墙壁。
早上,外面送菜的商贩通过层层检查,推着车进来,偶尔会带点黄皮书解解馋。
这算是杨开悟吃了没文化的亏,不识字。孟建长看书直摇头,甚至破口大骂:
“黄皮书还没老子裤头黄!这是欺骗!”
推开连接院子的大门,杨开悟第一眼就看到了齐大,正坐在石墩子上喝茶。
“齐大,我又来了。”杨开悟将本子放在石桌面,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开悟,你来多久了?”
“嗯?快有一年了,怎么突然问这个?”杨开悟这才发现齐大的老脸上浮着一层苦闷之色。
放下茶杯,杨开悟试探性地问:“齐大,你这是有什么事?”
“呵呵,正愁没人说话呢,开悟你觉得我们这人多吗?”齐大笑了笑。
杨开悟掰着手指,摇摇头:“不多。”
整个招侍坊有三院,偌大的一个院住不满人,杂工少得可怜却也只收被送进来的残废,人自然少。
齐大一脸神秘地凑到跟前说:“那你知道,修仙吗?”
杨开悟忍着满鼻腔的大料味摇头。
“修仙的人,能长生,能飞天,能下海。”
“能种地不?”
齐大用手拍在自己脸上,神色无奈:“我的意思是,长生!”
“昂,然后呢?”
“长生啊,不死即长生!”
“活着就够憋屈了,还长生一直憋,真成王八鳖了,没趣。
齐大汗颜,挥挥手说:“后几天有大事,叫后院的人多备些柴。”
杨开悟点点头,说:“快教我写字。”
“下次一定,一定,现在忙。”
……
被齐大一鸽,杨开悟虽恼火但也好奇。
后几天的大事,会是什么?
几天后。
招侍坊。
“咚咚咚,锵锵锵!”
“劈里啪啦!”
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声音响彻整个大院,院子里弥漫着呛人的烟火味。
杨开悟灰头土脸的抱着一筐柴给前院送去。
前院,杨开悟只去过一两次,那里空空荡荡,只是单纯的大。
今天,后院的杂工忙得不可开交,中院的厨子也罕见的跑来跑去,众人此次只有一个目的:招待门派子弟。
拉开前院的门,翻天的嘈杂声在此刻灌进杨开悟的耳中。
前院的大广场中间,齐大依旧是老穿搭,不过紫色长衣洗得更白了,他一改往日亲和,神色坚毅,威风凛凛。
在齐大身边有一口深黑大锅,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照相回应,灼灼闪耀,足以见不俗。
“好大的阵仗!”杨开悟惊叹一声,这可比村里的大席有架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杨开悟在人群中找到了招手的孟建长。
“杨开悟,待会可好看了。”孟建长吹着曲,粗大的手指扣进鼻孔里,左挖右挖。
“啥意思?”
“我听那几个商贩子说,有很多什么门派子弟直接进宫了,想必齐大也知道了。”
“这不方便了吗?人少,做的少。”
孟建长幸灾乐祸地说:“一个厨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个,吃了说难吃,那就是自己的火候不到家,还得练,这种直接不吃的,呵呵是完全的他娘的看不起。”
孟建长润了润喉,继续说:“而且,你看齐大,我昨天看到他把那件衣服搓了又搓,那口大锅,更了不得,听说是皇帝老子给的。”
杨开悟啧啧称奇,孟建长眼睛小还挺有眼力。
一个钟头过去,喧闹的声音渐渐小了。
齐大闭着眼养神,抱着胳膊,长勺插在怀里。
“来了!有门派的人来了!”一阵惊呼声,人群再度沸腾。
“是黄衣吗?”
“不是……是青衣……”
声音又下下来了。
杨开悟的眼睛飘到孟建长身上,孟建长咧咧嘴,沉下声解释:“黄衣是能见皇帝老子的,青衣是不行的货色。”
站了半晌的齐大终于开口,他瓮声瓮气地说:“除了后院人,其余人,退回中院。”
满头雾水的杨开悟看着众人黯然离场却没一人抱怨,心中在佩服齐大领导能力的同时,又在想齐大为什么这么做。
“我猜你又不懂了,厨子的手艺,而且在这种场合,齐大是要用压箱底的绝活,同行看门道啊。”
对于孟建长的抢答,杨开悟是喜闻乐见的。
“那我们呢,不怕我们学会了?”
“你学个几把蛋,这肯定是要点基础的,而且,你他娘的能活到完全学会了?”
杨开悟:“……”
…………
飒飒飒!
风忽变地凌厉,如一把削铁如泥的剑!舞动发响。
“大青派弟子,来此!”
蓦然。
天上驶来一把剑,有位俊朗,挺拔的青年踩立,他大喝一声,气势如虹,像剑仙一般。
感受到下方传来的惊羡之情,青年收起剑,缓缓落在前院中央。
齐大活动了下筋骨,端起黑锅放在了火炉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锅内:“后院的人,好生伺候着。”
不等杨开悟反应,身边的天残地缺一拥而上,只留下他和孟建长在原地不动。
“老孟,花小三呢,怎么不见他?”
孟建长想了想说:“肯定是端盘子去了,他那个算得上是童子功。”
杨开悟表示了解了,花小三的端盘子能力确实强,自己是见过的,可童子功又是什么说法。
青年很快就坐下了,后院人累死累活地硬是拖来石具供着青年。
青年即使是坐着也颔首挺胸,这让孟建长很看不惯。
“坐就坐,还他娘的撅腚,屁眼子张疮了一样!”
杨开悟汗颜,建长兄话糙理不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