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在那个时间去停车场？为什么又慌慌张张地下车跑了？”

“我的手机收到了短信，说那辆车挡了别人，还给我发来了车号，我觉得奇怪，我记得停车的时候没有挡任何车，所以我去看了看，看到了童晨在车里，我们就在车里说了几句话，我就走了。”

“那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慌张？”

“因为……”季静说不出口。

林越风又抬起手准备打人，“因为童晨说他听见了我跟卫家寒的声音！”

“什么声音？”

“……做爱的声音。我觉得很羞耻，所以就跑了。”

季静和卫家寒的一夜风流是林越风心里过不去的坎，这些天季静过得很艰难，林越风则几乎没有闭过眼，愤怒、嫉妒、仇恨、爱人的背叛、还有放不下舍不得的感情折磨着他的神经。“把卫家寒给我带过来。”

卫家寒也被揪了过来按着跪在地上。季静看着童晨和卫家寒这两个曾经精神抖擞的男人都是因为她而被林越风弄成了这个样子，她觉得自己有罪。

“来吧，你们俩给我表演一下是什么声音。是什么声音让他听了鬼迷心窍连命都不要了也要帮你去擦屁股。”

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季静陷入迷茫，她想知道林越风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就是不相信孩子是他的，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她想起了《金刚经》的四句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梦幻泡影……假如矛盾的双方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而真相却只有一个，那就说明有一方活在假象之中。她和童晨都没有撒谎，她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做过。她想起了卫家寒曾说林越风把怀了他孩子的女人都杀了，什么样的仇怨会让他下手这么狠毒？他觉得这些女人都在欺骗他么？他为什么这么肯定又为什么不肯把背后的原因说出来？什么是他难以启齿的东西？什么是令男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季静看着林越风，她想她找到了答案。

林越风是被人欺骗了。欺骗他的人是谁季静不知道，但她知道林越风被这个谎言真真实实的骗了一辈子。他最恨别人欺骗他，可他自己却偏偏把最大的谎言当做了真相，而把真相当成是对他的欺骗，这可真的是“颠倒众生”。他太可悲了。

一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让所有在场的人感到惊恐。这个地方是雅鲁藏布大峡谷的无人区，手机是没有信号的，除非是有特殊功能的卫星电话。铃声来自季静的包里。林越风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地上，看到了那个还在大声振铃的手机。这个手机林越风没见过。他整天跟季静腻歪在一起，季静那点儿家当他都认识，但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手机。他捡起手机，此刻阳光正在他们的头顶，毫无杂质的空气让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明亮，但能勉强看清屏幕上显示四个大字——“骚扰电话”，他把屏幕底部中间那个圆圈划向红色原点的那边，手机停止了夺命的聒噪。

童晨和卫家寒都是有经验的人，他们知道事情的性质变了，变得严重了，变得不可收拾了。

林越风坐到他的椅子上，语气倒不似刚才那么暴躁了，他举着电话，问：“哪来的？”

“李光给我的，是检查组发的专用机。”

林越风把电话递给林致清，“去检查一下。”

林致清叫来了负责通讯技术的无首太保，手机被拿走了。

从外表看，林越风似乎平静下来，他把胳膊肘杵在大腿上，略微低着头，看着斜前方的地面，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鼻尖，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

现在的主要矛盾已经不再是“谁是那个奸夫”了，和当前他要面临的问题相比，感情的清浊与否都是小孩过家家的事情。如果手机被证实是有问题的，那么季静，就是什么组织打入他体系内部的间谍。一个被坐实罪名的间谍，哪个组织都不会放她生路，不管她是谁！林越风想起自己亲手为处决间谍设计的那套死亡图纸，他希望那个手机没有问题。弄死季静根本不是他的初衷，他怎么舍得让她死。刚才一时冲动打了她一巴掌，他现在内心还在想回去怎么跟她道歉，求她原谅。

但是季静真的“干净”么？

他想起了季静到领航总部第一天就提出要在公司建立党支部的建议；在雪莱号上，他们已经爱得那么深，最后她还是选择放弃了他；她还去秦国强那里告发他，并把那笔足以彻底改变她命运的20亿全捐了出去；有事没事的时候，季静就喜欢用一些意识形态的东西给他洗脑……她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像一个正常的女人，或许她吸引他、让他欲罢不能的就是这种“不正常”。林越风骨子里是个搞政治的人，谈恋爱和做生意都可以含含糊糊、模棱两可，政治可不行。政治是你死我活的东西，稍有偏差就会粉身碎骨，甚至株连九族，死无葬身之地。刚才还因为女朋友劈腿而暴跳如雷的林越风在回到政治问题上时，才是真正的变了一个人。

没用太长时间，手机就被拿回来了。手机的后盖被揭开，内置电话卡的地方被撬了下来。无首太保刚想对林致清小声汇报，林越风说：“大点声，让季小姐听一听。”

这个无首太保说：“这是一个卫星定位电话，既可以作为定位器，也可以作为监视监听终端。我们已经把定位和监控芯片拆除破坏了，它现在已经是个废物了。”

这是林越风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他坐直了身体，两只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看了季静一会儿，他在给她一个狡辩的时间。她不是一向反应很快、很能狡辩么？她为什么不说话？

季静不说话，林越风就得问点什么，“你……”，林越风发现自己问什么都是多余，她自己都不替自己辩解几句，让答案竟然如此显而易见。

“你知道这个手机有问题么？”林越风从无首太保手中拿过那个手机，对着季静晃了晃。

“知道。”

“你是什么时候被他们收买的，或者，从一开始你就是带着使命来的？”

“都不是。”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说呢。”

这句“你说呢”像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在林越风的脸上。他想起那张20亿的银行卡。

“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么？”

季静没有回答。

“你让我很为难。”这是林越风的心里话。他身后站着他的一支以搞地下活动为主的精锐部队，他们在看着他们的统帅如何处理一个被坐实罪名、人赃俱获的间谍，这间谍还是他的女朋友。一个杀伐决断、公私分明、心狠手辣的统帅才有威慑力。这群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个个手上沾满鲜血，他们个个都有可能抓住林越风的弱点、软肋起来造反。他们有严明的纪律，对待潜伏的间谍从不心慈手软。任何一个不按纪律操作的行为，都有可能导致秩序的崩塌，一个有野心的领导者，从来都是把纪律、规矩放在第一位的。尤其是在管理军队方面。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是季静的回答。

“你都不为自己辩解一下么？”

“你相信我的话，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林越风再一次被季静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季静说不出什么经得起推敲的可以免罪的辩解。虽然并没有什么组织或者人指使她这样做，不过她从李光手里拿到这个手机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个手机一定是个“特殊用途”的设备。她跟林越风在一起那么久，对这一套操作太熟悉了，林越风他们那个团伙最喜欢干这种龌龊事，因为这种卑鄙下流的勾当却是极为有用的。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可是，季静愿意为她的祖国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像她当初毫不犹豫地捐出20亿去出卖林越风、换回祖国的平安稳定一样。李光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对林越风身份的怀疑，她表面上不信，心里都已经听了进去。她不懂政治，但是她分得清事情的轻重。她之所以一路上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她的包，目的就是为了这个。而且她还提前给李光打了电话，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么？她没什么可狡辩的，狡辩在聪明的林越风面前毫无用处，反而拉低她的人格。她不想被他看不起，除了人格，她哪里都不如他。她能和他在一起的自信，也是来自这份人格的力量。这河滩上还有那么多来路不明的军人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任何的软弱、退却或者贪生怕死的举动都会成为日后这些人嘲笑自己国人的谈资。季静的身上有东北女孩的倔强，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尽管她不知道一直静音的电话怎么会突然响了。

季静是一个美好的人，她的国家也是一个美好的国家。她的国家并没有利用她，他们只想守护她，像守护千千万万的人民一样，去满足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让他们活得有爱、有希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手机，而她的这份忠诚、勇敢和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却被无耻的人利用了。在以林越风为中心的黑暗斗争中，季静成为了一个祭品，一个用来击垮林越风坚不可摧的意志的武器。

神圣家族的智者，为不听话的林越风设计的最终结局，就是让最强的矛去进攻最硬的盾，让林越风自己打败自己。一个发展了两千年的组织，绝不接受被他们制造出来的实验品瓜分他们的果实，甚至要把他们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