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露仿佛身处暗夜中的乌衣巷,处处火光,处处啼哭,谢宁思的脸色惨白,她脸颊上两行血泪,伸出两只手,枯枝一般,紧紧拽住楚朝露:“妹妹,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接着谢驰从谢宁思身后走出,温文尔雅的脸庞被愤怒扭曲得异样狰狞:“宁歌,为什么要造反?”谢家上下,她见过的,没见过的人,都从阴影里一步一步靠近她,将她包围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是鬼气森森,都问着同一句话:“你为什么,要造反呢?”
一阵凄惨的哭声响起,楚朝露猛地坐起身,仿佛被活埋的人突然找到了出气口,她大口大口喘气,额间冷汗淋漓:“外面是什么声音?”一名侍女听到动静,探出头来,怯怯答道:“将军在全城征集百姓,说要快些造土山。”
楚朝露心口一阵一阵气闷,她环抱住双膝,身体不停颤抖,侍女看她苍白的脸色,试探问道:“大人可是哪里不适?要不要请个大夫?”楚朝露茫然地摇摇头:“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说完将头整个埋在被子里,以这种鸵鸟一样的姿态,对抗残酷的现实。
她不知道,关于这此造山,史书上记载得情形有多惨烈:侯景为早日完工,日夜驱赶建康百姓,不论贵贱,不分老幼,通通要昼夜不停地干活,谁要是动作慢一些,还要造乱棍毒打,打死的,直接填山,整个建康成如人间炼狱,哀鸿遍野。百姓们不敢躲藏,十天时间就凑集了十万人。
台城内,太子萧纲看到一日比一日高的土山,也担心城中安危,他只得动员满朝文武,每天拿着工具在城内跟着堆山,连他自己为了做表率,也是每天背土数担,堂堂一国太子,跟卖苦力的一般。
休息间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盘算着,六弟邵陵王萧纶自小败之后,就龟缩至京口不出,算一算日子,七弟湘东王萧绎也快到了吧……据说萧绎共统帅了不下十万人马,如果全力以赴,台城定可脱困,就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这样的紧要时刻,如果可以,真希望拿这个什么劳子太子位,去换台城、换南梁的安宁。他抬起双手,看看精心保养的手上,磨出了锃亮的血泡,苦笑着想,自己这样待遇的皇太子,古往今来应该也没有几个。
侯景又催促能工巧匠,将楚朝露之前设计的飞楼、撞车、登城车、钩堞车、阶道车等奇形怪状的攻城器具日夜赶工出来,一辆一辆庞然大物轰隆隆推行至台城宫墙外,城内的将士们看傻了眼。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好比冷兵器时代提前过度到了热兵器时代,一个个超越时代被制造出来的攻城器具,就像是“大杀器”一般,对着泥土烧制城的城墙,有绝对的摧毁力。
“给我上!”侯景满意地望着台城内的人看到各种攻城器具时震惊的表情,他带着嗜血的笑容,发出了攻城的命令。
“轰隆隆”,一座座攻城“大杀器”开始启动,它们移动的声音如此沉重,完全像是从每个人的心中碾过。天地变色,风云交汇,台城内的人,无一不感到末日即将来临。
所以当一束火光从“大杀器”上燃起时,所有人都以为看花了眼。那火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却拥有吞噬一切的可怕威力,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庞然大物,瞬间被烧成灰烬,一阵风吹过,青烟似地飘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