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初到阴山

外省省会城市没有庐阳直达的航班，援教团队只能坐火车前往阴山县。到达的那天，天都快要黑了。阴山县里领导和教委干部一大群人迎到火车站，然后把大家接到了一个非常豪华的宾馆。林一林暗暗吃惊，国家级深度贫困县，也有这么奢侈的地方。

简短的欢迎致辞之后，就是共进晚餐。灯红酒绿，林一林觉得自己不是来援教的，而是来消费的。一个獐头鼠脸尖嘴猴腮的人拎着酒鬼酒的酒瓶，端着酒杯，走到林一林和梅红玫老师这一桌:“我先干为敬，为你们洗尘接风，你们随意喝。”他像喝水一样把一玻璃杯酒喝干了。梅红玫看了林一林一眼，神色凝重。

“你们俩人是夫妻吧，我单独敬你们俩一杯。这几年夫妻结伴到我们这里来援教的有好几对。”林一林和梅老师不知道如何解释为好。但他们俩居然都没有说话，都站起来接受那个贼眉鼠眼者的敬酒。

这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走过来一位青年人:“各位老师，这是我们教委的郎主任，专门过来陪大家。我是县教委办公室的胡海，大家叫我小胡就行了。”

郎主任指着林一林的杯子:“胡海就是胡吃海塞的意思。这位老师，你多少给我点面子，不能一滴酒不喝啊。你看你看，人家女同志都喝干了。”他又指了指梅红玫的酒杯。

“郎主任，很抱歉啊，我的确不能喝酒。请你原谅。”

“那不行，在我们阴山县，我陪人喝酒，还没有人不喝的。”郎主任语言变得蛮横起来。不知道是酒精在起作用，还是习惯在起作用。

梅老师端起林一林的酒杯，喝光了:“郎主任，这下可以了吧?”

“可以。一般情况下，一家人里都是只有一个人喝酒。我们家那位就是滴

酒不沾，但我们两家正好颠倒过来了。你家是男的不喝酒……”郎主任显然喝多了，舌头也大了。

胡海搀扶引导着郎主任，歪歪倒倒走向了旁边一桌。走远了，郎主任还扭头贪婪地看了梅红玫一眼。

第二天，公布援教人员工作单位。还是胡海在宣读:“林一林，留任阴山县教委人事科协助工作。主要任务是民办教师转正。梅红玫，恨山小学，任教四年级语文……”

郎主任在分工会议上做了讲话:“我们欢迎中东部发达省份来援教的所有同志。我们会像家人一样关心爱护大家。同志们有什么困难，可以及时地向学校反映。我们阴山县工作条件困难，生活十分难过。希望大家勇于进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中午还有个接待任务，就不送大家下乡了。”

散会后，梅老师立即拉住胡海问:“办公室胡主任，请问我所在的横山小学距离这里有多远?我怎么去?”

“恨山小学距离这里十二公里。学校已经来人了，会接你们去新单位，恨山的领导在那里？!”听见胡主任的喊声，一位瘦竹竿模样的中年男人，立刻跑了过来。

“我是恨山小学的王为义，你是梅老师吧?欢迎你。”王为义过于枯瘦的手畏畏缩缩，不好意思伸出来与梅老师握手。

“林一林，你陪我去吧。”梅老师直截了当地向林一林请求。

“那我工作怎么办?我怎么回来?”

说完，林一林一把拉过胡海:

“胡主任，能不能把我的工作与梅老师的工作调换一下，她一个女同志到乡下去不方便。”

“不可以的。因为你是你们县教委人事科的。我们是对口安排的，不能更改。况且，民师转正许多工作需要你协助。”

“林一林，你陪我到横山去。就十二公里，走也能走回来的。”

林一林望了望王为义。瘦竹竿说:“你去吧，我下午骑摩托车送你回来。”

就这样，他们三人上了学校派来的四轮拖拉机。轰轰隆隆又轰轰烈烈地前往恨山去了。一路颠簸一路灰尘，路很难走，他们三个人站在车厢里就像一直在跳舞，身体快要散了架。

到达学校门口的时候，梅红玫才看清是“恨山小学”，不是她心目中想的“横山小学”。

校长站在门口憨厚地笑着:“欢迎欢迎，辛苦了辛苦了。我叫王为仁，王为义是教导主任。”

校长和主任把梅老师带到她的新住宿。这是两间窑洞，里面很干净也很干燥。梅老师很满意，她立即把林一林和王为义拎来的两个箱包打开，开始整理物品。

王校长抱歉地说:“虽然这里经常发大水，但是学校没有自来水，只有一口水井，水还比较深。”

“我家就住在不远的窑洞里，你拎不动水，我和家属都可以帮你。这里是以前来援教的老师住的。他们走前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王为义说。

林一林想帮助梅老师收拾行李。但因为不熟悉，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林一林，去帮我把水缸洗一下，提一缸水。”梅红玫笑着说。

王为义主任赶紧去拿水桶，不一会，一个水桶一样的女人跟王为义一道进来了:“我的妈呀，来了这么漂亮的老师。我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美的女人。”

王主任尴尬地说:“这是我老婆，她说话就是自带扩音器的，傻傻乎乎又咋咋呼呼。”水桶老婆向瘦竹竿丈夫翻了一下白眼，王主任不说话了。

“我在学校开小店，开食堂。你如果不想烧饭了，就到食堂或者到我家里吃。”扩音器又响了。

梅红玫朝她和善地笑了一笑，算是听到了。

“这么美的人，家里怎么舍得让她出来的。中午你们两人到我家吃饭。随茶便饭，王校长也来。”主任老婆说罢回家去忙了。

王校长说:“你教四年级语文，班里有22位学生。我们山里娃子都是很听话的，只有一个孩子父母离异了，都不要她。现在由七十多岁的爷爷带着。这个孩子比较自闭，你要多关心她。”

“是男孩还是女孩?”梅老师问。

“是女孩，挺可怜的。女孩父母离婚了，都各自又成了家。他们到南方不同城市打工，不回来了。”王校长叹了一口气。

中午林一林和梅红玫在王为义主任家吃了随茶便饭，大椒炒鸡蛋、泥鳅挂面、小鱼贴饼、山菇肉汤，十分可口。

“你们俩不是两口子吧?如果是，肯定分到我们一个学校了。”吃饭时，王为义老婆自作聪明地说。

“不是，我们认识才四天时间。”梅老师回答。

林一林没说话。他心里特别想陪梅红玫一同到恨山教书。

王为义主任说:“我下午送林主任回县里，骑摩托车。客车到我们这里，每天只有一趟。”

林一林先吃完了，他向王为义要了学校的电话号码。

“我带手机的，你把我的手机号码也记一下。”梅红玫说。

“我没有手机。王校长，你肯定知道你们县教委人事科的固定电话，你报给梅老师吧。”林一林笑了，“有事就打人事科电话。”他真的担心眼前的这位美女吃不下来这样的苦。